我抬起剑,指向裂口。
头顶的瓦砾还在往下掉,灰尘扑在脸上,呛得人睁不开眼。苏青鸾站在我左侧,剑锋微抬,指向上方黑洞。灵汐靠在我右肩,掌心的红光尚未散去,屏障仍悬在我们头顶,挡着落下的碎石和火星。
脚步声越来越近。
我没有动,只是盯着那道裂缝,听着上面传来的动静。来的人不止一个,靴底踩在残梁上的声音很轻,但足够判断方位。
“他们要下来了。”灵汐低声说。
我点头,握紧了手中的剑。寒气顺着经脉往上走,可刚一提力,肋骨处就传来一阵钝痛,像是被什么撕裂过。我咬住牙,没出声。
苏青鸾察觉到我的异样,侧头看了我一眼:“你还撑得住?”
“能。”我说,“现在不是养伤的时候。”
她没再问,只是把身子往我这边偏了半步,替我挡住一处斜角的空档。灵汐也明白了她的意思,悄悄挪动脚步,将屏障往我们身后补了一截。
三人依旧并肩而立,谁都没有后退。
我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。若敌人落下,我们只能被动迎战。可若能在他们下来之前,理清最后的真相,或许还能抢回一线先机。
我从怀中取出那封密信,纸张已被火燎过边缘,字迹却还清晰。我把信摊在一块未碎的石板上,用手指压住一角:“我们还有时间。”
苏青鸾低头看信,眉头慢慢皱起:“这日期……不对。”
“哪一天?”灵汐问。
“密信落款是乾元十五年七月初九。”她声音沉了下来,“可那天,正是观主圆寂的日子。”
空气一下子静了。
我看着她,等她说下去。
她抬头看我,眼神变了:“师尊是在清晨离世的,宫里当天就派了礼部官员前去致祭。可这封信——皇帝下令‘杀沈清辞,灭太乙观’,也是同一天,同一时辰!”
“这意味着什么?”灵汐的声音有些抖。
“意味着命令下达时,观主已经死了。”我说,“皇帝不可能在一个人死后,还给他写密信。”
“除非……”苏青鸾咬住唇,“这封信根本不是给活人看的。”
我接过话:“它是用来灭口的证据。”
灵汐猛地摇头:“不可能!父皇每年亲赴终南山祭拜师尊,亲手焚香,跪拜行礼,怎会是他杀了师尊?”
我没有回答她,而是伸手探入衣襟深处,摸出一块焦黑的玉符。它原本藏在贴身暗袋里,昨夜混战时曾掉落一次,被我重新拾回。
我把玉符放在密信旁边。
它只有掌心大小,边缘烧得发脆,正面刻着太极图,背面有一行极细的小字,几乎难以辨认。
苏青鸾凑近去看,忽然屏住了呼吸。
“怎么了?”我问。
她没说话,只是伸手轻轻拂去玉符背面的灰烬,那行字渐渐清晰起来。
“乾元十二年三月初七。”
她念出这个日期,声音轻得像风。
灵汐的脸色瞬间变了。
“那是……陛下的生辰。”她喃喃道,“可为什么……会刻在一个道士的遗物上?”
“因为观主发现了他的秘密。”我说,“他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。”
“什么秘密?”苏青鸾问。
我看着她,看着灵汐:“你们可听说过帝王改命之术?”
两人皆是一怔。
“天命不可违。”苏青鸾低声说,“这是师门教义。”
“可有些人,偏偏想逆天而行。”我指尖点在玉符上,“皇帝生于乱月,命格带煞,按理不得久居帝位。可他登基十二年,权势日盛,朝局稳固,连天灾都能避过。你觉得,真是运气?”
“你是说……”灵汐脸色发白,“他请人篡改了命格?”
“不是请人。”我摇头,“是他逼人做的。而那个人,就是观主。”
苏青鸾的手微微发颤:“所以师尊不是病逝……他是被杀的。”
我点头:“他完成了改命仪式,却不愿再为皇帝遮掩天机。他留下这枚玉符,是想让后人知晓真相。可皇帝比他快一步,在他圆寂当日,亲自下令封死消息,并伪造病故之说。”
“所以密信不是为了杀人。”苏青鸾声音发冷,“是为了掩盖一场谋杀。”
“不错。”我收回玉符,握在掌心,“他怕我也查到这一层。所以他要毁掉寒玉床,毁掉所有与太乙观有关的东西,包括我。”
灵汐站在原地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她看着我,又看向那块玉符,眼中情绪翻涌。她不是不信,而是不敢信。
她的父亲,那个曾在她小时候抱着她看星象、教她背《礼经》的男人,真的会为了保住帝位,亲手杀死一位曾为他逆天改命的道士?
“他每年去祭拜。”她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,“如果真是他下的令,为何还要去?”
“为了安心。”我说,“也为了骗天下人。一个亲手祭奠恩师的君王,谁会怀疑他就是凶手?”
她闭上了眼。
苏青鸾握住她的手:“公主,你现在明白了吗?这不是冤案,是早就布好的局。从观主死的那天起,我们就已经走在别人画好的路上。”
灵汐睁开眼,目光落在密信上:“可父皇为什么要改命?他已经坐稳江山,何必冒这种风险?”
“因为他知道,自己活不久。”我缓缓道,“改命之人,必付代价。观主曾对我说过一句话——‘逆天者,寿不过双甲’。皇帝今年四十七,离五十二岁只剩五年。”
“所以他怕死。”苏青鸾冷笑,“怕得连良知都不要了。”
“所以他不能让我活着。”我看向头顶的裂缝,“因为我不仅知道寒毒真相,我还知道他真正的死期。”
话音未落,上方传来一声轻响。
不是脚步声,是金属碰触石壁的声音。
有人正在顺着裂口往下爬。
苏青鸾立刻抬剑,指向洞口。灵汐迅速结印,红光再次亮起,屏障微微扩张。我站直身体,将玉符收回怀中,左手握紧冰剑,右手按在石板上,借力稳住身形。
“来了。”我说。
苏青鸾低声道:“几个人?”
“至少两个。”我听着动静,“穿的是软底靴,没带重兵,可能是刺客。”
“为什么不直接放箭?”灵汐问。
“因为他们要确认我们是否真死了。”我说,“皇帝需要亲眼看到尸首,才会安心。”
“那就让他永远不安。”苏青鸾眼神一厉,剑尖微扬。
我正要开口,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。
不是来自上方。
而是来自我手中那块玉符。
它开始发热。
不是被体温焐热的那种,是自内而外透出一股灼意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震动。
我急忙将它取出。
玉符表面依旧焦黑,可那行小字——“乾元十二年三月初七”——竟泛起微弱的金光。
苏青鸾也看到了:“这……是怎么回事?”
我盯着那行字,脑中忽然闪过什么。
“这不是生日。”我低声说,“这是改命仪式的启动日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灵汐问。
“观主没有留下死因。”我握紧玉符,“但他留下了线索。这行字不是为了告诉我们皇帝何时出生,而是告诉我们,他何时开始逆天而行。”
“所以这玉符……”苏青鸾看着我,“它不只是证物?”
“它是一件信物。”我说,“一件只有真正继承观主意志的人,才能激活的东西。”
话音刚落,金光骤然一闪。
玉符背面的太极图裂开一道细纹,从中浮出一行更小的字迹:
“命门在西,魂灯未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