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瑶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的时候，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几秒。她没删那条短信，也没回。风从校门口吹过来，卷着落叶擦过她的鞋尖。她低头看着屏幕上的字——“今晚，接你和孩子吃饭。”
她终于点了输入框，打下两个字：“好。”
半小时后，她牵着五宝走进餐厅。包带被她攥得发皱，指节微微泛白。孩子们一进门就东张西望，大宝眼尖，指着最里面的包厢喊了声：“妈妈，那边有人！”
厉霆琛已经坐在桌边，西装袖口挽到小臂，领带松了一扣。他抬头看见他们，立刻站起身。桌上摆着五份儿童餐，每一份旁边都立着一个名字牌——大宝、二宝、三宝、四宝、五宝，一字排开。餐具是卡通款，连水杯都配了吸管和小动物盖子。
二宝拉着姐姐的袖子小声问：“爸爸是不是知道我们喜欢吃什么？”
没人回答她。苏瑶站在原地，目光扫过桌面，最后落在厉霆琛脸上。他没说话，只是拉开她正对面的椅子，等她坐下。
她迟疑了一下，才带着孩子们走过去。五宝爬上专属座椅，咯咯笑着拍手。大宝翻开餐盘盖子，发现里面藏着一只会发光的小恐龙玩具，立刻举起来给弟弟妹妹看。
“你们先吃。”苏瑶轻声说，声音有点哑。
她拿起筷子，低着头夹菜，动作很慢。厉霆琛几次想开口，都被她用简短的“嗯”或“好”挡了回去。空气安静得能听见薯条被咬断的脆响。
直到大宝突然站起身，抓起一根蘸满番茄酱的薯条，直接塞进厉霆琛嘴里。
“啊！”厉霆琛猝不及防，嘴角沾了红酱。
三宝拍桌子笑出声，四宝赶紧递上纸巾，五宝急了：“我也要喂爸爸！”说着就把整把薯条往他嘴边送，差点戳到鼻子。
厉霆琛一边躲一边笑，眼角挤出细纹。他接过五宝手里的薯条，乖乖吃了下去，还夸张地竖起大拇指：“最好吃的薯条。”
二宝不服气，抢过番茄酱瓶往自己碗里倒了一大堆，糊成一团后也伸手去喂。厉霆琛张嘴接住，结果酱汁顺着下巴滑下来，惹得全桌哄然大笑。
苏瑶一直低着头，可当五宝扑空摔进厉霆琛怀里时，她忽然抬了下眼。
那一瞬，她看见厉霆琛一手搂住五宝，一手还稳稳扶着椅子不让他滑下去，脸上全是笑，眼睛亮得不像平日那个冷硬的男人。
她嘴角动了动，没忍住，轻轻笑了出来。
笑声很轻，像风吹过窗缝，可厉霆琛听见了。他动作一顿，转头看向她。
苏瑶立刻敛了笑意，低头扒饭。可刚才那一笑，已经让她整个人松了下来，肩膀不再绷得那么紧。
厉霆琛没再说话。他慢慢吃完面前的菜，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。
等孩子们闹得差不多，开始低头吃饭时，他忽然伸出手，轻轻覆在苏瑶放在桌边的手背上。
她猛地一颤，手指蜷了一下，却没有抽开。
他的掌心很热，包裹着她微凉的指尖，力道不大，却稳得让人无法挣脱。
“你笑起来，”他声音压得很低，像是怕惊走什么，“和五年前一样。”
苏瑶垂着眼，睫毛颤了颤。
他顿了顿，又说：“但我想让你们，成为最不普通的家庭。”
这句话落下来，包厢里一下子静了。孩子们还在叽叽喳喳讨论甜品要不要加冰淇淋，完全没察觉大人的沉默。
苏瑶的手指在他掌心里动了动。她想抽回来，可那热度贴得太牢，仿佛一动就会撕开某种看不见的线。
她终于抬起眼，对上他的视线。
厉霆琛没有闪避。他看着她，眼神沉得像深夜的海，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东西。
“我不需要特别。”她终于开口，声音很轻，“我们过得去。”
“我知道你们过得去。”他嗓音低哑，“可我不想你们只是‘过得去’。”
她抿了下唇，指尖微微发麻。
“你到底想怎么样？”
“我想陪你们吃饭。”他说，“不是一次两次，是以后每一次。我想知道他们今天在学校画了什么画，想知道你熬夜改方案时有没有喝热水，想知道……你们愿不愿意让我试试。”
苏瑶喉咙发紧。
她想起夜校教授说的话——“他知道你要的不是结果，而是证明”。
可现在这个人，不是用论文、不是用股权、不是用金钱，而是就这样坐在她对面，被孩子糊了一脸番茄酱，还笑得像个傻子。
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。
厉霆琛依旧握着她的手，没再多说。
四宝忽然抬起头，奶声奶气地问：“妈妈，爸爸可以每天都来接我们放学吗？”
苏瑶没回答。
三宝抢着说：“不行！爸爸太忙了，上次说好视频都没接！”
“这次我会接。”厉霆琛马上说，“下次你们老师发通知，我就回。”
“拉钩！”五宝伸出小拇指。
厉霆琛认真地弯下手指，和五个孩子一个个拉钩，连大宝那种平时最冷静的都忍不住笑了。
苏瑶看着他们，心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。
她终于轻轻动了下手，想抽回来。
厉霆琛察觉了，却没有用力留住，只是缓缓松开，任她的手收回桌下。
可就在她指尖离开他掌心的瞬间，他又伸手，将她刚放下的筷子重新拿起来，夹了块煎蛋放进她碗里。
“你没吃东西。”他说。
苏瑶盯着那块金黄的煎蛋，好久没动。
外面的服务铃响了一声，隐约传来服务员推餐车的声音。包厢门缝底下透进一线光，映在她鞋面上。
她终于拿起筷子，夹起那块蛋，慢慢送进嘴里。
厉霆琛看着她咀嚼的动作，嘴角一点点浮起来。
五宝突然跳起来，指着窗外：“妈妈快看！彩虹糖车来了！”
一辆彩色小车正缓缓驶过餐厅外的步行街，顶上旋转着糖果形状的灯牌，音乐叮叮咚咚飘进来。
“我们去看！”二宝拉着三宝就要往外冲。
“等等，穿外套！”苏瑶连忙起身，手刚碰到椅背，厉霆琛已经先一步站起来，顺手把她的包和外套都拿了过来。
他把外套递给她，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手背。
“我一起去。”他说。
苏瑶看了他一眼，没反对。
一行人走出包厢，穿过走廊。厉霆琛落后半步，走在她身边。孩子们在前面蹦跳着，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。
走到玻璃门前时，苏瑶停下脚步。
外面雨刚停，地面湿漉漉的反着光。那辆彩虹糖车正在街角转弯，音乐渐渐远去。
她转身看向厉霆琛，嘴唇动了动，像是要说什么。
厉霆琛静静等着。
她最终只是把外套披上，低头整理衣领。
可就在她抬手的一刹那，厉霆琛忽然靠近一步，伸手替她抚平了翻起的领角。
动作很轻，像怕碰坏什么。
苏瑶僵住了。
他收回手，嗓音低得几乎听不见：“让我……再靠近一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