末日到来的那天，我和往常一样在便利店上夜班。凌晨三点十七分，全球所有电子屏幕同时闪出一条红色字幕：
「剩余时间：72:00:00」
顾客们先是愣住，然后尖叫、奔跑、哄抢货架。我把卷帘门拉下一半，坐在收银台后面，继续啃冷掉的饭团。倒计时像坏掉的霓虹，在玻璃门外跳动。
72:00:00
71:59:59
71:59:58
我打开手机，没有信号，只有一条无法删除的备忘录，标题是「林迟的末日清单」，创建时间：今天凌晨三点十六分。
里面只有一行字：
1. 找到她。
林迟是我十年前分手的女友。备忘录不是我写的，却用的是我的账号。我怀疑是恶作剧，可手指已经自己动起来，在第二行补写：
2. 问她为什么离开我。
城市在六小时内瘫痪。电网中断、加油站爆炸、高架桥像积木一样倒塌。我骑着偷来的送奶车，穿过燃烧的商业街，去林迟最后出现过的天文台。
天文台的大门紧锁，门口的观测日志停在三天前：
「太阳黑子爆发异常，或影响地球磁场。」
落款是林迟的名字。
我绕到后门，发现台阶上坐着一个穿病号服的女孩，约莫十二岁，怀里抱着一只塑料恐龙。
「你在找林迟？」她抬头，瞳孔是罕见的银灰色，「她让我把这个给你。」
那是一张被折成星星的纸条。展开后，上面用铅笔写着：
「如果你看到倒计时，说明我已经失败了。去中心图书馆地下三层，那里有剩下的答案。」
女孩拉住我的袖子：「带我一起，我可以帮你。」
「你叫什么名字？」
「我没有名字，病历上写着‘实验体A-07’。」
图书馆的地下三层原本是藏书库，如今成了水帘洞。消防管道爆裂，把书架泡成发霉的棺材。A-07在黑暗中准确找到一扇隐藏的铁门，密码是我的生日。
门后是间实验室，墙上贴满太阳活动周期图，其中一张用红笔圈出今天的日期，旁边写着：
「第1999次模拟，失败率99.7%。」
电脑主机还在运转，屏幕显示一个三维模型：地球被一束来自太阳的伽马射线贯穿，像被竹签刺穿的糖葫芦。文件夹里有个音频，创建者：林迟。
我点开播放，她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沙沙声：
「如果你听到这段话，我已经死了。
十年前我离开你，是因为我被选入‘方舟计划’。我们试图用引力透镜偏转太阳风暴，但需要一个人留在地面校准最后的参数。
那个人是我。
倒计时不是警告，是遗言。
对不起。」
音频结束的同时，实验室的灯全灭了。A-07的塑料恐龙眼睛突然亮起红光，投影出一串坐标：
「33°N 106°E 海拔-47米」
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的废弃地铁站。
地铁站入口被沙袋封死，我用手榴弹炸开一条路。月台上停着一列锈迹斑斑的列车，车头挂着牌子：「末日专线」。
车厢里空无一人，只有驾驶座上的手机屏幕亮着，显示倒计时：
00:00:30
我走进去，车门自动关闭。列车开始下沉——不是向前，而是垂直坠入地底。A-07的恐龙发出机械音：
「最终校准需要活体大脑作为媒介，林迟的脑电波已上传至中央系统，但缺少情感变量。」
列车停在一间玻璃舱前，里面悬浮着一枚金属球，表面刻着我的名字。A-07推了我一把：
「触碰它，你会成为‘变量’。」
倒计时：
00:00:03
00:00:02
00:00:01
我把手按在金属球上。没有爆炸，没有白光，只有一段记忆涌入脑海：
——十年前，林迟在分手那天偷偷录下我的脑电波，她说：「如果我失败了，至少让他替我活下去。」
玻璃舱外，A-07的身体开始透明，像褪色的全息投影。她最后说：
「谢谢你，变量。现在，去告诉她答案。」
我睁开眼，发现自己站在天文台的屋顶。太阳刚刚升起，没有黑子，没有风暴，只有林迟坐在望远镜旁，正在往笔记本上写字。
她抬头，像从未离开过：
「你迟到了十分钟。」
我走过去，发现她的笔记本摊开的那页写着：
「第2000次模拟，成功率0.3%。」
而在我口袋里，那张被折成星星的纸条背面多了一行新字：
「3. 告诉她，我从未停止爱她。」
太阳照常升起，末日从未到来。
或者说，它已经在某条被覆盖的时间线里发生过了千万次，而每次，都有人选择成为变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