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奇怪的是,无字朝廷的那帮官老爷,反而一反常态,找各种借口说要再多盘桓几日,美其名曰‘考察民情’,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。”
屈曲点了点头,将这个不寻常的讯息默默记在心中。
“天黑了哩,”范可斗话锋突兀地一转,语气变得有些飘忽不定,眼神也游移起来,“主上他……好像有点心事,夜里也睡不踏实。我方才路过分形广场,瞧见他独自一人站在高处,望着北边出神,似乎被什么难题困扰着,具体是什么,我这榆木脑袋也猜不透。你要不……去看看他?”
“好,我正好也有些要紧事需要当面向他禀报。”屈曲顺势应承下来。
范可斗原本似乎还想再倾诉些什么,嘴唇嚅动了几下,但听到屈曲已有明确安排,便只是悻悻然地扯出一个苦笑,摆了摆手,声音愈发低沉:“唉,这世道变得太快,我这把老骨头,还是有点不适应现在这风云诡谲的局面……罢了罢了,你们有正事要紧,快去忙吧,再见,再见。”
屈曲点头示意,不再多言,随即紧紧牵着兰螓儿微凉的小手,一同步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。
夜幕早已低垂,如墨般浸染了整片天空,将辽阔的分形广场笼罩在一片深邃的静谧里。白日盛宴留下的所有喧嚣与狼藉,早已被那些尽职尽责的御风梭清理得无踪无影,光滑如镜的地面上,只有那些自发流转的几何光纹,倒映着天穹上稀疏的星子与远处建筑物零星的灯火,散发出幽冷而神秘的光晕。
向心力独自一人,负手伫立在广场的最中央,挺拔的身影在微光勾勒下显得格外孤寂,仿佛正沉溺于某种关乎未来的深远思虑,与这无边夜色融为一体。
“在想什么如此入神?连我们走近都未曾察觉。”屈曲放缓脚步上前,语气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向心力从深沉的思绪中被唤醒,见是屈曲,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波动。
“我在回溯近日发生的种种,”他声音平稳如常,却隐约透出一丝山雨欲来的凝重,“而越是回溯,线索越是清晰指向一个结论——比阿特丽斯,此獠不除,商阳城乃至更广袤的区域,将永无宁日。”
他微微停顿,目光投向黑暗的虚空,继续道:“他的力量根基,在于汲取和扭曲信仰。当初我们重建商阳时,那些不幸被植入诡异虫子的百姓,我原以为随着虫体被物理清除或自然逸散,他们神魂所受的污染与症状也会随之减轻乃至痊愈。”
“然而,现实给了我们沉重一击。尽管目前他们还被最大限度地妥善安置在特设的隔离院内,由最好的医者看护,但这种停滞不前的状态,就像一颗被埋藏极深的定时炸弹,引信仍在无声燃烧,悬于我们每个人的头顶。不从根本上铲除他这个污染源,我心难安,此城难安。”
“关于这件事,我恐怕暂时无法分身相助了,主上。”屈曲带着深深的歉意说道,“纤心吴公之事疑点重重,我必须尽快动身前往琉周,查明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何种异变,这关乎生死,也关乎真相。”
“无妨,你的选择我理解,师徒之情,不可或忘。”向心力摆了摆手,神色并无不悦,随即话锋沉稳一转,“而且,恰好我也有一项重要的任务,需拜托于你。无字朝廷近期动向诡谲难测,他们执意留下,绝非表面上说的那般简单。”
“我需要你借此琉周之行,利用一切可行渠道,暗中查探,看看无字朝廷的帝都之内,究竟在酝酿着什么风暴,他们的真实意图又是什么。”
清冷的夜风中,两人的目光在昏暗光线下交汇,彼此都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意。新的使命与未知的挑战,已随着这沉静夜色,悄然降临在肩头。
夜色渐深,向心力脸上的凝重如冰雪消融,他轻轻笑了笑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,周围的气氛也随之缓和下来。他目光温和地看向屈曲,声音里带着难得的轻松:兰螓儿那丫头,都安顿妥当了吗?
已经安排她去科技圣地长明城暂住了,镜影他们会照顾好她。屈曲恭敬地回答,目光中却带着一丝担忧,那丫头虽然表面上坚强,但纤心吴公的事对她打击很大。
那就好。向心力仰首望天,语气中带着几分释然,如今终于有了专门的地方安置派内各项事务,我也总算能腾出时间,继续钻研那些上古科学典籍了。
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,声音里充满敬畏,越是深入研究,越是觉得不可思议。你想,那些上古科技造物我们都有幸目睹,星风、御风梭,这些都还只是冰山一角。可他们既然掌握着如此超凡的技术,为何会突然从历史中消失得无影无踪?这难道不令人深思吗?
夜风拂过,带来远处归云街淡淡的桂花香。向心力喃喃自语,轻声道:确实引人深思。那些失传的技艺,那些被遗忘的知识...每每想来,都让人觉得我们现在的成就,或许不过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侏儒。
的确如此。屈曲苦笑一声,揉了揉太阳穴,不过主上,您是不是有些过于清闲了?比阿特丽斯这个心腹大患还未铲除呢。
向心力闻言,神色稍显凝重,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:你说得对。但我确实需要歇一歇了。为了以太派,我已是殚精竭虑...他长叹一声,那神态竟不像个年轻人,反倒像个饱经风霜的老者。月光洒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,勾勒出淡淡的阴影。
他望向满天星斗,轻声道:这段时间我要好好休整,派内事务就交给岑豆叶和同分异构打理。我打算去长明城小住些时日,顺便亲自监督万世津计划的进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