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影集深处,光线被扭曲的建筑与弥漫的能量乱流吞噬,只剩下些许来自腐朽星兽骸骨眼眶中透出的惨绿磷光,勉强勾勒出逼仄、肮脏的巷道轮廓。空气粘稠,混杂着金属锈蚀、劣质燃料、血腥以及某种精神污染般的低语残留。鹿笙维持着炼虚中期的伪装,气息如同被遗弃在此千万年的碎石,在 《弈天筹》 精准的导航下,她的脚步看似随意,却总能于毫厘之间避开地面上污秽的能量积液、墙壁上隐现的吞噬符纹,以及几处散发着令人神魂冻结气息的黑暗角落。
最终,她停在了一间仿佛由无数破碎罗盘、星图残片、以及锈蚀的导航仪器强行镶嵌而成的小屋前。小屋歪斜欲倒,门楣上挂着一个锈迹斑斑、指针无规则疯狂颤动的青铜司南,仿佛在无声嘲笑着宇宙间一切既定的轨迹。此地,便是“老饕餮”的巢穴——一个在暗影集最底层挣扎数百年,以贩卖各种禁忌、冷僻、乃至自带诅咒的路径与情报为生的老油条。根据影烛隐晦的提示和 《弈天筹》 对集市底层信息流的交叉分析,此人是目前最有可能知晓安全通往“碎星坟场”深处,并对“归墟海眼”这种缥缈传说有所触及的家伙。
“咚、咚、咚。”鹿笙以三短一长、带着特定灵力震颤的节奏,敲击着那扇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。
门内寂静片刻,随即“吱呀”一声,裂开一道缝隙。一只浑浊不堪、眼白泛黄、瞳孔却缩得像针尖般锐利的眼睛,从缝隙中透出,如同打量猎物般在她身上逡巡片刻,木门才不情不愿地彻底打开。
屋内景象比之外面更为不堪。狭小的空间几乎被各种奇形怪状的矿石、不知名生物的焦黑骨骼、闪烁着不祥光芒的破损法器,以及堆积如山、散发着霉味与异味的陈旧卷轴所淹没。一个头发稀疏油腻、蜷缩在杂物堆深处、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干瘦老者,缓缓抬起头,正是老饕餮。他的皮肤布满褶皱与暗斑,身上散发着一股长期与危险物品打交道留下的、混合着药味与腐蚀气息的怪味。
“生面孔?身上没带着烈阳宗那群疯狗的臭味,也没影渊那帮阴魂的腐朽气……有点意思。”老饕餮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,带着一股底层挣扎者特有的油滑与警惕,“要买路,还是买消息?先说好,老夫这里,便宜没好货,好货……要命赌。”
“买一条能相对安全穿过‘碎星坟场’外围死亡区,抵达‘寂灭之瞳’区域的路径。同时,买你所有关于‘归墟海眼’或‘法则乱流带’的听闻,无论多零碎。”鹿笙开门见山,声音平淡无波,同时将一个看似普通的布袋放在两人之间唯一还算干净的桌角,袋口微开,浓郁精纯的上品灵石灵气逸散而出,瞬间冲淡了屋内部分异味。
老饕餮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贪婪的光芒,但很快被更深的狡黠取代。他枯瘦如鸡爪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桌面,并未立刻去碰那袋灵石。“‘寂灭之瞳’?”他嗤笑一声,露出满口黄黑交错的牙齿,“那可是连星光都能吞噬、法则都为之扭曲的鬼地方,坟场里的老鸟都没几个敢靠近。安全路径?嘿嘿,小姑娘,在这碎星坟场,安全两个字,本身就是最危险的陷阱。老夫这里只有‘可能活着走到’和‘肯定死在半路’的区别。”
他慢悠悠地从桌子底下摸出一枚色泽灰暗、表面布满细密裂纹、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齑粉的骨片,用指甲轻轻推到鹿笙面前。“这是老夫用十七条‘肉饵’的命,才勉强勾勒出的路线,能绕开三处‘空间塌陷漩涡’和两个‘星骸怨灵’的老巢。至于能不能扛过路上的‘寂灭罡风’和‘时空碎片雨’,看你自己的造化。价格,八百上品灵石,不二价。”
鹿笙目光甚至没有扫向那骨片,《弈天筹》 已然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,将骨片内外结构、能量回路以及那一道隐藏极深、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神念追踪印记,探查得一清二楚。
“一百五十。”鹿笙的声音依旧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断然,“并且,关于‘归墟海眼’的消息,必须现在就说。这骨片上的‘小礼物’,不值那个价。”她指尖看似无意地在空中划过一道细微的弧线,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寂灭道韵一闪而逝,恰好拂过那骨片上神念印记的节点附近。
老饕餮身体猛地一僵,脸上的油滑笑容瞬间凝固,看向鹿笙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惊疑。对方不仅一眼看穿了他暗藏的手段,甚至能如此精准地触及印记核心!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炼虚中期能做到的!
“嘿嘿……看来是老夫走眼了。”老饕餮干笑两声,声音里多了几分慎重,“‘归墟海眼’……那地方,听过名字的不少,敢去找的,骨头都化在乱流里了。古老的星盗歌谣里唱过几句,‘星辰的墓园,法则的尽头,光与暗在此交媾,生与死在此同眠……海眼张开时,连时间也要躬身……’入口在‘法则乱流带’飘忽不定,这消息倒是真的,不过那乱流带本身,就是合体期大佬的坟场,里面充斥着能撕碎元神的风暴和扭曲心智的时空回响。更具体的方位规律……得加钱,大价钱。”
鹿笙不为所动,指尖再次轻弹,一枚龙眼大小、色泽暗沉却内蕴磅礴精纯寂灭能量的“烬尘晶”稳稳落在灵石袋旁,其散发出的气息让老饕餮呼吸都为之一窒。“这条路径,加上你所有关于‘归墟海眼’、‘法则乱流带’的听闻,包括那首星盗歌谣的完整残篇。成交,或者我转身离开,相信这暗影集里,总有愿意做这笔生意的人。”
老饕餮死死盯着那枚“烬尘晶”,喉咙剧烈地滚动了几下。这东西对他修炼无用,但却是某些修炼偏门功法或制作特殊法器的大人物们渴求之物,价值远超灵石。他脸上挣扎之色一闪而过,最终猛地一咬牙:“成交!不过骨片上的印记是规矩,防止有人拿了东西反咬一口。你放心,只要你不试图强行抹除或窥探,它只会安静待着。”
鹿笙这才伸出两根手指,拈起那枚骨片,同时将灵石和烬尘晶推了过去。《弈天筹》 已在她触碰骨片的瞬间,于识海中构建出完整的路径模型,并标记出追踪印记,准备随时以寂灭火种的力量将其无声包裹、隔绝,甚至在未来必要时进行反向误导。
老饕餮飞快地将报酬扫入怀中,仿佛怕她反悔,随即压低声音,语速极快地将自己所知的关于“归墟海眼”的零碎传闻——比如曾有星盗船队偶然靠近,瞬间船体老化千年;比如其入口出现时,周围星域法则会短暂失效等——以及“法则乱流带”的一些更为具体的恐怖特征(如色彩斑斓却致命的“法则虹吸”、能让人陷入永恒时间循环的“回音壁”等),连同那首星盗歌谣他能记起的五六句残篇,快速复述了一遍。信息依旧支离破碎,但比之前任何渠道获得的都要更具象,尤其是那歌谣残篇,《弈天筹》 初步分析,其韵律似乎暗合某种宇宙底层波动的规律。
得到所需,鹿笙不再多言,转身便走,身影很快融入门外昏暗扭曲的巷道阴影中。
她没有立刻动身前往危机四伏的碎星坟场,而是在暗影集靠近边缘、能量相对稳定的一带,租赁了一处仅有基础防护阵法的简陋石屋。接下来的数日,她足不出户,如同蛰伏的猎豹,进行着最后的准备。
首先,她以 《弈天筹》 为核心,将老饕餮提供的粗糙路线图、自身从 万象星枢 核心碎片中获得的星海结构信息、以及千机商会情报中关于碎星坟场的最新动态,进行多重叠加、交叉验证与深度推演。心海中,一条更加优化、标注出十七处高风险节点、二十三处潜在备用路线、以及五处可能存在的资源采集点的三维路径逐渐清晰。同时,她开始大量绘制高阶 尘影符、坤元迹敛符,并尝试绘制数张新研制的 定空符 ——此符旨在利用寂灭道韵的“终结”特性,短暂凝固局部空间结构,以应对突如其来的空间裂缝或陷阱。她还抽出时间,将那柄得自“噬”组织的幽影短刺以寂灭火种重新淬炼,使其内部核心符阵与自身合体期灵力更加契合,隐匿与破防效果更上一层楼。
期间,她也通过星辰客卿令密切关注着烈阳宗的动向。最新情报显示,烈阳宗似乎与另一股身份不明、但手段狠辣神秘的势力,在“碎星坟场”靠近“寂灭之瞳”的某个区域爆发了激烈冲突,双方均损失不小。这无疑会在那片区域吸引更多注意力,或许能为她的潜入创造些许混乱与空隙。
当所有准备就绪,自身状态也调整到巅峰后,鹿笙悄然离开了暗影集,驾驭着经过伪装的梭舟,如同一滴融入墨汁的水滴,悄无声息地扎进了与流火砂海接壤的、那片更加死寂、混乱与危险的——碎星坟场。
甫一进入,景象骤变。不再是流动的、绚烂而致命的砂海,取而代之的,是无边无际、仿佛亘古便漂浮于此的星辰残骸。这些碎片大小不一,小如微尘,大似山岳,在虚无中缓慢碰撞、翻滚,发出沉闷如远古丧钟般的轰鸣。空间结构极不稳定,肉眼可见的黑色裂缝如同无法愈合的伤疤,遍布视野所及的虚空,散发出吞噬一切物质与能量的冰冷气息。稀薄的灵气中,狂暴的星辰辐射、精纯的寂灭死气、以及古战场残留的疯狂怨念交织缠绕,形成一种足以让低阶修士瞬间崩溃的恶劣环境。
鹿笙依照优化后的路线,将梭舟的隐匿与防护阵法开启到最大功率,如同一个在巨人尸骸间穿梭的幽灵,小心翼翼地规避着那些巨大的星骸碎片,以及 《弈天筹》 提前预警的、不断生灭的空间裂缝和能量乱流。她尤其注意避开那些散发着浓郁生命波动、如同蜂巢般依附在大型星骸上的“坟场蠕虫”巢穴(那是一种以星骸金属与能量为食、体型庞大、甲壳坚硬、并能喷吐腐蚀性粘液的虚空生物),以及一些漫无目的飘荡、由古战场强者残念与死寂能量凝聚而成、对生灵气息极度敏感的“星骸怨灵”。
航行数日,凭借 《弈天筹》 的精准预判与自身强大的隐匿能力,虽有数次惊险,却也算有惊无险地逐步深入。期间,她能隐约感应到极远处传来的、如同闷雷般的能量爆炸余波,显然是烈阳宗与那神秘势力的冲突仍在持续,这确实吸引了不少坟场原生危险的注意,间接为她清扫了一些障碍。
这一日,按照优化后的路线,她即将抵达一处被标记为“回音峡谷”的危险地带。根据老饕餮的地图与 《弈天筹》 的推演,这条由无数巨大、形貌怪异的星骸天然排列而成的峡谷,是通往“寂灭之瞳”方向的捷径,但峡谷内不仅地形如同迷宫,更麻烦的是存在着天然的“时空回响”现象,会严重干扰甚至扭曲神识探查,并可能制造出足以乱真的环境幻象与心灵低语。
就在梭舟调整方向,即将驶入那如同巨兽张开大口般的峡谷入口时,《弈天筹》 突然传来了前所未有的尖锐警示——并非来自前方峡谷,而是侧后方一块形似断裂剑柄、体积异常庞大的星骸阴影深处!那里有极其隐晦、几乎与背景死寂能量融为一体的空间波动,并且,伴随着一丝熟悉的、令她体内寂灭火种都微微躁动的、深入骨髓的死寂与腐朽气息!
不是烈阳宗,也不是坟场原生危险。这气息……与悬空山遭遇的灰袍人,以及“影渊”的力量同源,但更加飘忽,更加阴冷,更加……擅长潜伏与暗杀!
“巡天遗族的暗哨?还是影渊专门培养的猎杀者?”鹿笙目光骤然冰寒,心念电转间,梭舟瞬间由动转静,所有能量输出降至最低,尘影符 与 坤元迹敛术 的光晕在舟体表面流转到极致,使其如同瞬间化作了峡谷入口处一块不起眼的附着岩石。《弈天筹》 全力运转,如同无形的蛛网向那波动源头蔓延,试图锁定对方的具体位置、数量以及……可能的杀阵布置。
对方显然也是此道高手,并未因梭舟的静止而立刻发动攻击,那丝波动变得更加微弱,时断时续,仿佛融入了星骸本身的阴影韵律之中,耐心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,或踏入预设的陷阱。
前有诡异莫测、干扰感知的“回音峡谷”,侧后有阴险狡诈、擅长潜伏的强敌环伺。是凭借梭舟性能与隐匿强行闯过峡谷?还是冒险与这暗处的敌人周旋,甚至尝试反杀?亦或是……再次利用环境,行那祸水东引、借力打力之计?
鹿笙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冷静运转,《弈天筹》 的光芒在识海中以前所未有的频率明灭闪烁,瞬间推演、评估着十几种应对方案的成败概率与风险代价。她的指尖,已悄然扣住了三张新绘的、流转着灰寂光华的 定空符 ,而那柄经过重新祭炼、幽光内敛的短刺,也如同毒蛇的信子,在她袖中蓄势待发。
在这片法则崩坏、危机四伏的碎星坟场,每一步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。而黑暗中的狩猎与反狩猎,生与死的博弈,已然在这寂静的星骸墓园中,悄然拉开了血腥的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