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机子指尖的符纸燃尽时，天空突然暗了下来。不是乌云蔽日的昏沉，而是像被一块巨大的黑布从头顶罩下，连阳光都成了漏网的碎金，在灰雾里飘得摇摇晃晃。
“这天气变得比墨尘师叔的脾气还快。”李屿风下意识将苏晓晓往身后拉了半步，掌心的金痕又开始发烫——这次不是刺痛，而是像揣了块暖玉，源源不断地往外涌着暖意。
苏晓晓灵核里的红光也跟着亮了亮，她往四周看了看，突然拽了拽李屿风的袖子：“屿风哥哥，你觉不觉得……镇子好像变大了？”
李屿风一愣，这才发现刚才还能望见尽头的街道，此刻竟蜿蜒着伸向雾气深处，两侧的房屋像是被人悄悄挪过位置，门窗的朝向全乱了套。他明明记得左边是家药铺，此刻却立着块“棺材铺”的招牌，黑漆门板上还贴着张歪歪扭扭的红囍字，看着说不出的诡异。
“不是镇子变大了。”玄机子突然开口，声音比刚才沉了几分，“是空间被扭曲了。这老东西玩的不是怨气，是术法。”
“术法？”苏晓晓眨眨眼，“就像师傅教我的移花接木？”
“比那阴毒百倍。”墨尘不知何时摸出了腰间的桃木剑，剑身在雾里泛着冷光，“这是把活人困在错乱的空间里，让你看着路在眼前，走断腿也出不去。当年我跟你师祖抓过个玩空间术的邪祟，那家伙把整条街折成了个环，最后我们在原地转了三天，差点把自己饿成干尸。”
凌霜突然指向街角：“你们看！”
众人循声望去，只见刚才还空荡荡的街角，此刻竟站着个穿黑袍的人影——和影长得一模一样，连黑袍下摆的血斑都分毫不差。但这人没戴青铜面具，一张脸白得像涂了石灰，眼睛是两个黑洞，正幽幽地盯着他们。
“门主……不止一个？”苏晓晓的声音发颤，下意识攥紧了李屿风的手。
“不是不止一个。”玄机子摸出三张黄符，指尖夹着像玩纸牌似的转了个圈，“是影的魂魄被分成了七份，刚才灭的只是其中一缕。这空间术，就是他用魂魄碎片布的局。”
话音未落，街角的人影突然笑了，声音像破锣敲在石头上：“玄机子，五十年不见，你还是这么聪明。可惜啊，聪明人死得快。”他抬手往旁边一指，原本紧闭的棺材铺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，里面涌出十几个纸人，个个穿着红衣，脸上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笑，手里还拖着铁链。
“小心纸人！”墨尘挥剑劈向最前面的纸人，剑锋砍在纸人身上，竟发出“铛”的脆响，像是砍在了铁块上。“妈的，里面塞了铜钱！”
李屿风拽着苏晓晓往旁边躲闪，铁链擦着他的胳膊扫过，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。他余光瞥见苏晓晓灵核的红光映在地面上，竟在雾气里画出个淡淡的圆——圆内的空间似乎比别处清晰些，连纸人的动作都慢了半拍。
“晓晓，用红光画圈！”李屿风突然喊道，“你的结晶能净化怨气，说不定也能定住这空间！”
苏晓晓立刻照做，灵力顺着指尖淌到地上，红光画出的圆圈迅速扩大，将玄机子和凌霜也圈了进来。果然，圈子里的雾气瞬间淡了不少，远处扭曲的房屋也恢复了原样，连空气都清新了些。
“有点意思。”黑袍人影歪了歪头，黑洞似的眼睛里闪过丝诧异，“灵体结晶还能这么用？可惜啊，你们困得住小空间，困不住我。”他突然钻进旁边的墙里，像融进墨水里的墨滴，瞬间消失不见。
“人呢？”墨尘警惕地环顾四周，桃木剑横在胸前，“这混蛋跑哪儿去了？”
“在上面！”凌霜突然抬剑指向屋顶，只见黑袍人影正趴在房檐上，像只巨大的蝙蝠，手里还抓着个纸人，正往下扔。纸人落地的瞬间突然炸开，化作漫天纸灰，钻进圈子里的雾气中——原本清晰的红光圆圈竟开始波动，边缘像被水浸过的墨迹般渐渐模糊。
“不好！他在破阵！”玄机子迅速往圈上贴了张符，红光才勉强稳住，“屿风，用你的血！灵体结晶能定空间，你的血能锁怨气，俩放一块儿说不定能起反应！”
李屿风没犹豫，咬破指尖就往红光圈上抹。金色的血珠落在红光里，像滴进水里的油，瞬间扩散开来，在圈边缘形成一道金红相间的光带。原本波动的圆圈突然定住，连屋顶黑袍人影的动作都迟滞了半秒，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。
“成了！”苏晓晓眼睛一亮，灵核里的红光更盛，“他动不了了！”
“是变慢了，不是动不了。”李屿风紧盯着黑袍人影，发现他正从怀里掏出个小陶罐，罐口冒着黑气，“那是什么？”
“是空间锚！”玄机子脸色一变，“他想把这一小块空间扯出去单独碾碎！快躲开！”
可已经晚了。黑袍人影将陶罐往地上一摔，圈子里的地面突然剧烈起伏，像被扔进石子的水面。李屿风只觉得天旋地转，刚才还在身边的玄机子和墨尘瞬间出现在十米外的屋顶上，凌霜则卡在了半开的窗户里，半个身子探在外面，正拼命挣扎。
“分开了！”苏晓晓急得快哭了，灵核的红光剧烈闪烁，试图重新把圈子连起来，可空间像是被无数根线扯着，怎么都合不拢。
黑袍人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，带着癫狂的笑：“怎么样？在我的空间里，你们只能被我耍得团团转！五十年了，我就在等这一天——把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一个个拆开来，扔进不同的空间里，让你们永远见不到彼此！”
李屿风拽着苏晓晓在起伏的地面上站稳，发现他们脚下的路已经变成了垂直的斜坡，稍不注意就会滑进旁边的黑雾里。他突然想起玄机子说过的话——空间术看着邪门，其实有迹可循，就像把纸折成不同的形状，只要找到折痕，就能把它摊平。
“晓晓，还记得我们玩折纸游戏吗？”李屿风突然开口，声音在混乱的空间里异常清晰。
苏晓晓一愣：“记得……你总把纸折成小飞机，说要载着我的桃花钉飞遍全镇。”
“对。”李屿风指着斜上方，那里的雾气里隐约能看到片衣角，是凌霜的。“折纸飞机要找到平衡点，空间也一样。你的红光能看到空间的‘折痕’，对不对？”
苏晓晓这才发现，灵核的红光透过雾气，在虚空中照出了无数道细如发丝的银线，像蜘蛛网似的纵横交错。黑袍人影正沿着其中一根银线快速移动，每次踩在银线上，空间就会剧烈晃动一次。
“看到了！那些线！”苏晓晓指着黑袍人影脚下的银线，“他踩着线在跑！”
“那就是空间的节点。”李屿风握紧她的手，掌心的金痕与她灵核的红光交融在一起，“我们也踩上去试试。”
他拉着苏晓晓纵身一跃，精准地落在最近的一根银线上。脚下传来轻微的弹性，像踩在绷紧的琴弦上，周围的空间果然稳定了不少。黑袍人影见状，突然转身朝他们扔出个纸人，纸人在空中炸开，化作无数纸蝶，扑向银线——这些纸蝶竟是用怨气凝成的，落在银线上就开始啃噬，银线瞬间变得黯淡。
“他想毁了节点！”苏晓晓灵核的红光猛地爆发，将纸蝶烧成灰烬，“屿风哥哥，我们往他那边冲！”
两人沿着银线往前跑，速度竟比黑袍人影快了不少。李屿风发现，每当他的血与苏晓晓的红光交融时，银线就会变得格外稳固，连黑袍人影制造的空间扭曲都影响不了。
“你们怎么可能……”黑袍人影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惊慌，他突然转身钻进旁边的黑雾，试图换个空间。
“想跑？”李屿风突然想起影之前说的“往生门”，又看了看脚下的银线，心里冒出个大胆的想法。他拽着苏晓晓猛地转向，朝着银线最密集的地方冲去——那里的雾气最浓，隐约能看到个漩涡状的黑影，像是空间的破洞。
“屿风哥哥，那是……”
“是他的老巢。”李屿风的声音带着点狠劲，“玄机子说过，空间术的使用者，本体一定藏在节点最密集的地方。我们把结晶的力量灌进去，说不定能把这破空间炸个窟窿！”
苏晓晓没再犹豫，灵核的红光全部涌向掌心，与李屿风指尖的金血融为一体。两人在靠近漩涡的瞬间，同时将力量拍了进去——金红色的光芒像颗小太阳，在漩涡中心炸开，无数银线瞬间绷直，又猛地断裂，发出琴弦崩断的脆响。
“不——！”黑袍人影的惨叫从漩涡里传出，他的身体像被无形的手撕扯着，从黑雾里被迫拽了出来，黑袍寸寸碎裂，露出底下半透明的灵体，里面缠绕着无数根细如发丝的银线，正是空间节点的本体。
李屿风趁机拽着苏晓晓落在他身后，指尖的金血化作锁链，缠住了那些银线。苏晓晓则凝聚红光，将银线一根根熔断——每断一根，黑袍人影就惨叫一声，灵体也淡了一分。
“你们……毁了我的空间……”黑袍人影的灵体开始消散，黑洞似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，“可你们别忘了……还有五个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他的灵体突然化作无数光点，被风吹散在雾气里。随着他的消散，扭曲的空间开始恢复原状，玄机子、墨尘和凌霜也从不同的地方跌了出来，摔在地上。
“哎哟……这老东西的空间术比五十年前那家伙还恶心。”墨尘揉着腰站起来，桃木剑上还挂着半张纸人，“屿风小子可以啊，居然能找到他的本体？”
李屿风刚想说话，突然发现苏晓晓灵核的红光又开始闪烁，比刚才更急促。他抬头看向天空，发现黑布般的雾气虽然散了些，却在远处又聚起了团更大的黑影，隐约能看到五个模糊的轮廓。
玄机子望着那团黑影，缓缓握紧了手里的符纸：“看来，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。”
苏晓晓往李屿风身边靠了靠，小声说：“屿风哥哥，我有点累……但我还能打。”
李屿风摸了摸她的头，掌心的金痕与她灵核的红光轻轻触碰，暖意顺着指尖流淌：“放心，有我呢。而且……”他看向刚爬起来的凌霜和墨尘，勾了勾嘴角，“我们可不是两个人在打。”
远处的黑影里，突然传来五声重叠的冷笑，像五把钝刀在石头上摩擦，刺耳又阴冷。
空间虽然恢复了原状，空气里却多了股熟悉的腥甜味——和影的灵体消散时一模一样。
李屿风知道，这只是第二缕魂魄。剩下的五个门主，恐怕一个比一个难对付。但他低头看了看苏晓晓亮着红光的灵核，又看了看身边摩拳擦掌的墨尘和凌霜，突然觉得掌心的金痕烫得正好。
至少这次，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