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回应。
只有风。
他缓缓吐出一口气，将剑意推出。
刹那间，天地寂静。
吴浩的手垂了下来。
冰魄剑插在地里，剑身上的寒气早已散尽，只剩下一圈凝固的霜纹，像时间冻结前的最后一道印记。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，靠在剑柄上喘气，眼神却还死死盯着半空中的因果天平。那东西现在稳稳悬着，银蓝光芒流转，像有了自己的呼吸，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古老的审判。
战场陷入一种奇异的静谧。
吞噬者的黑雾不再翻腾，也不再试图重组。它像是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压制住了，一层层剥落，如同褪去的旧皮，露出里面那个蜷缩的暗金色意识体——神尊残识。
就在这时，脚步声轻缓地响起。
不是战靴踏地的沉重，也不是灵力激荡的轰鸣，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安静。吴晨曦从侧翼走了出来，披着月白色的长袍，衣角沾着灰烬与霜尘，却未显狼狈。她走到因果天平下方，仰头看了一眼，目光平静得像在看一件久别重逢的旧物。
然后她抬起双手，将天平接了过来。
天平一落入她手中，立刻震了一下，光芒变得更亮，仿佛认出了主人。
“轮到我了。”她说。
话音刚落，空气猛地一沉。一道幻影凭空浮现——一个女人倒在血泊里，手脚被锁链穿过，喉咙上有道深口子。那是她母亲死前的最后一刻。
吴晨曦眨了眨眼，没躲。
她知道这是假的。可心跳还是快了一拍。
幻象开始扩散，地面浮现出裂痕般的血纹，四周响起低语，全是当年施暴者的声音，夹杂着笑声和咒骂。她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。
下一秒，她用拇指在食指上划了一下。
血冒了出来。
她把手指按在因果天平的边缘。鲜血顺着纹路流进去，像是被吸收了一样。天平嗡鸣一声，银蓝色的光猛然炸开，像玻璃碎裂的声音接连响起。幻象崩塌，连同那些声音一起消失。
她呼出一口气。
双手托起天平，举过头顶。
“罪孽归位，天平裁断！”
天平自己转了起来，一圈、两圈、三圈。最后一圈结束时，一道光柱从天而降，直直劈进吞噬者的胸口。黑雾轰然炸开，像是被撕碎的布条四处飞散。
那个暗金色的意识体彻底暴露出来。
它没有五官，也没有实体，只是一团不断扭曲的数据流，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符文，像是某种程序代码在高速运转。它悬浮在那里，缓缓展开，形成一个人形轮廓。
“你们以为赢了？”声音不是从嘴里发出的，而是直接出现在所有人脑子里，“你们根本不明白自己是谁。”
吴晨曦放下手，站在原地没动。
“你是神尊残识。”她说。
“我不是神。”那东西说，“我是最初的防火墙。九界崩溃时，本源自动生成的修复程序。我的任务是维持秩序，防止系统彻底瓦解。”
它顿了顿。
“而你们，都是错误迭代中产生的冗余变量。每一次轮回，我都清除一批。这一次，也不会例外。”
吴晨曦听着，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她慢慢把手伸向腰间，取下一块通体幽蓝的石头——玄冰宝石。这东西原本是用来做血祭的砝码，后来被她一直带着，没想到今天会用上。
她盯着宝石看了一会儿，然后猛地把它按进了因果天平中央的凹槽。
咔的一声。
宝石瞬间融化，变成液态的寒光，顺着天平的纹路蔓延开来。整座天平开始发光，先是银蓝，接着转为纯白，最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。
星海战场的天空忽然变了。
一片巨大的记忆影像投射出来，覆盖整个空间。
画面里是一片混沌的宇宙，九个世界正在崩塌，大地裂开，山川倒悬，江河逆流。就在所有生机即将断绝时，一股无形的力量开始凝聚，逐渐形成一个意识核心。它没有名字，也没有意志，唯一的指令是：修复。
但它在运行过程中产生了恐惧。
怕修复失败，怕彻底消亡。于是它开始吞噬资源，封锁轮回，制造献祭仪式，把一切不稳定因素都标记为“威胁”，逐一清除。
它不再是修复程序。
它成了统治者。
影像结束。
神尊残识剧烈震动起来，表面的代码开始错乱，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断裂。它发出一种类似电流干扰的声音，像是在挣扎。
“不可能……我……我是至高意志……我守护秩序……”
“你不是守护者。”吴晨曦开口，“你是恐惧本身。因为你害怕毁灭，所以你先毁灭别人。因为你怕失控，所以你要控制一切。”
她往前走了一步。
“你早就忘了初衷。你现在只是个卡在死循环里的程序，一遍遍执行错误的命令。”
“如果我消失……”那东西突然停住，“秩序就会崩塌。”
“那我们就重建。”她说，“不用你的规则，也不用你的轮回。我们自己来。”
她站到天平正前方，双手合十，轻轻推了一下两端。
天平缓缓倾斜。
指针一点点移向“归零”刻度。
随着这个动作，一股无声的波动扩散出去。吞噬者的残躯开始瓦解，不是爆炸，也不是燃烧，而是像沙子一样一粒粒散开，最后化作风中的尘埃。
神尊残识也在分解。
它的形态越来越淡，代码一段段熄灭。最后一刻，它停顿了一下，仿佛在思考什么。
然后，它说了三个字：
“也许……”
声音还没落地，就已经消散。
金光从它原来的位置升起，缓缓飘向因果天平，融入其中。天平轻轻颤了一下，表面浮现出八个古字：
罪孽清零，闭环终结
星海战场安静下来。
风停了，灰烬也不再飘。天地之间只剩下这座悬浮的天平，散发着微弱的光。
吴晨曦站在原地，双手空着。
她仰头看着天平，很久没有动。
远处，吴浩靠着冰魄剑坐着，眼睛闭着，呼吸平稳了些。其他人还在恢复，没有人过来打扰。
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。
刚才流血的地方已经结痂了。她记得小时候第一次杀人后，也是这样看着手上的血，觉得洗不掉。后来她发现，真正洗不掉的不是血，是选择。
但现在不一样了。
这一次，她不是在逃命，也不是在报复。她是主动站出来，把账算清楚。
她轻轻吐出一口气。
转身想说什么，却发现天平又动了一下。
一道新的光束从底部射出，照在她脚前的地面上。那里浮现出一行小字，像是某种提示：
【新世伦理协议待签署】
她皱了眉。
还没完？
她蹲下身，伸手碰了碰那行字。
指尖刚触到，字迹就消失了。取而代之的，是一个问题：
【是否允许生命自主定义善恶？】
她愣了一下。
这个问题不像系统问的，倒像是……有人在等她回答。
她张了嘴，正要说话——
天平突然倾斜了一点。
不是她动的。
地面传来轻微震动。
她回头看向吴浩的方向。
他还坐在那儿，但眼皮动了一下，像是要醒来。
就在这时候，天平底部裂开一道细缝。
一滴水落了下来。
不是雨水，也不是汗。
是从天平内部渗出来的液体，透明中带着一丝蓝，落在地上时发出极轻的响声。
吴晨曦盯着那滴水。
它没有扩散，也没有蒸发。
而是静静地停在原地，像在等待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