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秦军营之中。
主位上的薛举听着儿子和部下的喧嚣,脸上的横肉微微抖动,那道伤疤在火光下显得愈发狰狞。
他伸出粗糙如同老树皮的大手,重重在地图上的长安位置一拍,发出“嘭”的一声闷响,仿佛已经将这座帝都攥在了掌心。
“哈哈哈!好!我儿所言,正合吾意!”
薛举仰头爆发出一阵夜枭般刺耳的笑声,环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狠厉的光芒。
“李渊老儿,你也有今天!当年之仇,今日本王要连本带利,一并清算!”
他猛地收住笑声,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扫过帐内众将,声若洪钟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:“传本王令!各营今夜检查器械,喂饱战马!明日拂晓,埋锅造饭,辰时正刻,全军出击,全力攻城!第一个登上长安城头者,赏千金,封万户侯!本王要亲自看着,李渊的人头,挂在长安的城门楼上!”
“谨遵霸王号令!”
众将齐声怒吼,声浪几乎要掀翻帐顶,杀气腾腾,仿佛已经看到了破城之后肆意抢掠的快意景象。
薛仁杲更是兴奋得舔了舔嘴唇,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,仿佛已经闻到了血腥味。
然而,在这片狂热的氛围中,也有极少数较为清醒的将领,如左仆射郝瑗,眉头微蹙,欲言又止。
李唐虽遭此重创,但秦王李世民犹在,长安城高池深,绝非是可以轻易攻克的地方。
更何况,东边还有虎视眈眈的隋帝杨勇……
但此刻,眼见薛举父子志在必得,群情激昂,他终究将嘴边劝谏的话语咽了回去。
他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,祈祷能如霸王所愿,一举功成。
……
洛阳,紫微宫。
夜色深沉,宫灯次第,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摇曳,将琉璃瓦和汉白玉栏杆映照得流光溢彩。
然而,在这片静谧之下,一股无形的、紧张而高效的暗流正在涌动。
皇帝杨勇御驾亲征的决定已然下达,整个帝国的中枢都在为明日的誓师出征做最后的准备。
临行前,杨勇摆驾东宫,要亲自交代一下太子监国的一些事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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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宫,显德殿。
太子杨俨一身杏黄色常服,身姿挺拔地立于殿中。
他年岁虽不大,但自幼受杨勇亲自教导,经历国破家亡、流离失所再到重返巅峰,眉宇间已隐隐有了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坚毅。
只是此刻,面对即将远征的父亲,他清澈的眼眸中仍不免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与担忧。
杨勇并未穿着龙袍,仅是一袭玄青色暗纹常服,金冠未戴,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发,更显随意从容。
他负手而立,看着眼前已然初具储君气度的长子,目光中带着审视,更带着殷切的期望。
杨勇的声音平和,打破了殿内的寂静:“俨儿,朕过两日便要北上,朝堂和国事,便托付于你了。”
“儿臣定当恪尽职守,不负父皇重托!”杨俨立刻躬身,声音清越而坚定。
杨勇微微颔首,走上前,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。
他走到殿侧的窗边,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,以及更远处依稀可见大军集结而提前点燃的点点灯火,语气变得深远:
“监理朝政,并非只是按部就班处理政务。你要记住,坐在这个位置上,个人勇武固然能震慑一时,但真正能让你稳坐钓鱼台、令群臣信服、使江山稳固的,还得要时刻看这里——”
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。
“要有智慧和眼光。”
他转过身,目光炯炯地看着杨俨:“你要学会洞察人心,权衡利弊,看得比常人更远,想得比常人更深。譬如此次北征,朕为何执意要去?仅仅是为了击退突厥吗?不,朕是要借此一战,打出我大隋三十年、五十年的北疆太平!是要让四海八荒都知道,大隋煌煌天威,不容挑衅!更要借此机会,整合军心,锤炼新军,为将来……一统天下,奠定基石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加重:“你要学会从纷繁复杂的表象下,看到事物的本质,看到长远的利益。处理政务时,多想想前因后果,多问问为何如此,还有没有更好的方法。不要被眼前的困难吓倒,也不要被一时的顺利迷惑。多思,多想,方能进步。”
杨俨认真聆听着,将父亲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印入心底。
这不仅是临别的嘱咐,更是父皇对他未来帝王之路的指引。
他重重地点了点头,眼神愈发坚定:“儿臣谨记父皇教诲!定当时刻反省,勤勉政务,多思多想,绝不辜负父皇期望!”
看着儿子那懂事而坚毅的模样,杨勇眼中闪过一丝欣慰。
他相信,经历多番磨练,太子一定会更快地成长起来,成为大隋王朝合格的继承人。
……
离开东宫,杨勇并未直接返回寝殿,而是踏着清冷的月色,走向了后宫区域。
即将离别之际,他需要与那些生命中的重要女子一一话别。
立政殿内,灯火通明,熏香袅袅。
皇后云韵早已得到消息,盛装等候。
她身着雍容华贵的凤纹宫装,头戴珠翠,仪态万方,只是那精心描绘的眉眼间,难以完全掩饰一丝深藏的忧色。
见杨勇进来,云韵立刻迎上前,敛衽一礼,声音依旧保持着皇后的端庄与温婉:“臣妾参见陛下。”
杨勇伸手扶起她,触手之处,感觉到她指尖的微凉。
他温和一笑:“皇后,不必多礼。明日朕便要出征,后宫诸事,还有俨儿,就要辛苦你多费心了。”
云韵抬起头,美眸中水光流转,强忍着离别的酸楚,努力挤出一丝笑容:“陛下放心,臣妾定当竭尽全力,统领六宫,抚育皇子,等待陛下凯旋。”
她轻轻握住杨勇的手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:“只是……塞外苦寒,刀剑无眼,陛下定要……定要多多保重龙体,万事小心。臣妾……会在洛阳,日日为陛下祈福。”
她的话语温柔而恳切,充满了妻子对丈夫的牵挂与不舍。杨勇心中微暖,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,轻轻拍了拍:“朕知道了。有你在洛阳,朕很放心。”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