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清晨的坤宁宫，比往日更多了几分虚伪的热闹。
林知夏晋封为慧嫔的消息，像一块投入湖心的巨石，余波至今未平。当她身着一身崭新的嫔位宫装，出现在殿门口时，殿内原本低声交谈的众人，瞬间安静了下来。无数道目光，如同被磁石吸引了一般，齐刷刷地落在了她身上。
那目光复杂至极，有嫉妒，有审视，有艳羡，也有不加掩饰的敌意。
林知夏对此视若无睹，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，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。她的位份升了，座位也往前挪了不少，已经能与陆嫔等人比邻而坐。
她刚一坐下，旁边位份较低的陈才人便立刻起身，对着她屈膝一福，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：“嫔妾给慧嫔姐姐道喜了。姐姐荣获晋升，可见皇上对娘娘的才智是何等看重。”
“陈才人客气了，不过是皇上恩典。”林知夏温和地虚扶一把，让她坐下。
她这边话音刚落，一个尖酸的声音便从不远处传来。
“哟，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呢，”张婕妤捏着帕子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，“慧嫔妹妹真是好本事。咱们这些人，熬了多少年，也未必能得个封号。妹妹倒好，不过是做了一碗水果茶，就成了这宫里独一份的‘慧’嫔了。这手艺，可比御膳房的大厨还金贵呢。”
这话一出，殿内立刻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窃笑。众人皆以为，林知夏晋封，全因那碗新奇的冰饮讨了皇上欢心。
丽容华也冷哼一声，接过了话头，她并未起身，只是懒懒-地倚着，声音不大不小，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：“可不是么。后宫嫔妃的本分，是为皇上分忧解闷。有些人倒好，心思不用在正途上，偏要学着那些厨子去讨好君心，也不知是何居心。靠着这点‘智慧’得来的封号，怕是也名不正言-顺吧。”
两人一唱一和，合着伙将林知夏这份“智慧”贬低成了只会做吃食讨好人的庖厨之技，言语间的酸意和嘲讽，几乎要溢出来。
林知夏却像是没听出她们的弦外之音，缓缓起身，走到殿中，对着二人屈膝一福，脸上依旧是那副恭顺又带着几分困惑的模样：
“婕妤姐姐与容华姐姐谬赞了。嫔妾愚钝，实在担不起这声‘智慧’。皇上赐下封号，不过是天恩浩荡，嫔妾惶恐之至。若说哄皇上开心，嫔妾可万万不敢与两位姐姐相比。婕妤姐姐是宫中旧人，侍奉皇上多年，圣眷深厚；容华姐姐一入宫便得皇上青眼，宠冠新人。两位姐姐都是嫔妾该学习的榜-样呢。”
这番话，如同一套行云流水的太极推手。她不仅将所有功劳都推给了“皇恩浩荡”，还反过来恭维了两人“圣眷深厚”，堵得她们一口气不上不下，再也说不出半句难听的话来。
就在殿内气氛尴尬至极时，内殿的珠帘轻响，皇后谢晚晴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缓缓走出。众人见状，连忙收敛了神色，齐齐起身屈膝行礼：“臣妾（嫔妾）等给皇后娘娘请安，皇后娘娘万福金安。”
皇后并未理会殿内方才的暗流，径直走到凤座之上端然坐下，才淡淡道：“都起来吧。”
待众人谢恩后，她并未像往常一样很快让众人散去，而是目光含笑地扫过阶下众妃嫔，声音也比往日温和愉悦了几分，宣布了一件足以再次搅动后宫风云的大事。
“本宫昨日已与皇上商议过，如今天气炎热，不日将启程前往承德避暑行宫。随驾的名单也已拟定，今日告知你们，也好让众人早作准备。”
此话一出，殿内瞬间静得落针可闻。所有人的心，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云舒上前一步，展开一卷明黄的卷轴，朗声念道：
“奉皇后娘-娘懿旨，此番随驾避暑行宫者：德妃、珍妃、冯妃、张婕妤、丽容华、慧嫔、陆嫔、陈才人。”
一份名单，如同一把快刀，干脆利落地将后宫切割成了两个世界。
名单念完的瞬间，殿内的气氛彻底变了。被念到名字的，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与得意；而那些没被念到的，则瞬间面如死灰，眼中满是失落与嫉妒。
刚刚还在因林知夏晋封而生的那点波澜，瞬间就被这份关乎圣宠与荣耀的名单，冲刷得一干二净。众人立刻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，兴奋地讨论起了去行宫要准备的衣物首饰，殿内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周才人周玲儿便是那失意大军中的一员。她怔怔地站在原地，看着那些被选中的人，尤其是同样出身不高、却凭着心机上位的陈才人，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。
待众人散去时，她却特意走到了林知夏身边，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。
“慧嫔姐姐，”她红着眼圈，声音带着一丝哽咽，“恭喜姐姐了，不仅得了晋升，还能随驾去行宫避暑，可见皇上心中是真真地看重姐姐。”
林知夏看着她这副模样，心中警铃大作。
“妹妹客气了，”她淡淡地应了一句，并未多言。
“姐姐是不知道，”周玲儿仿佛没看出她的疏离，自顾自地用帕子按了按眼角，“像我们这些位份低微、家世又不显的，怕是就要被皇上彻底忘在这紫禁城里了。不像姐姐，有家世，有才智，还有圣宠……妹妹真是，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。”
她这番话，听着是诉苦和羡慕，实则句句都在暗示林知夏能有今天，全凭家世背景，言语间那股酸意，几乎要溢出来。
林知夏心中暗笑：来了来了，经典绿茶发言。先是自怨自艾博同情，再用看似羡慕的话来给你上眼药，暗示你胜之不武。段位不高，但挺有代表性。
“妹妹言重了，”林知夏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，语气依旧温和，“你我皆是皇上的嫔妃，只要安守本分，皇上自然会看到。旁的事，不是你我该揣测的。”
说完，她便不再给对方继续发挥的机会，屈膝一福：“我宫中还有事，先行一步。”
看着林知夏那不咸不淡、油盐不进的背影，周玲儿脸上的委屈瞬间褪去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怨毒。
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，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。
林知夏……你等着！你以为你能一直这么得意下去吗？既然你这里没有我的路，那便别怪我去寻别的出路了！
她转过身，目光遥遥地望向了延禧宫的方向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