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一秒,门外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。
一只黑猫从门缝里晃了进来。
它踱到沅沅面前,绕着她转了两圈。
鼻子轻轻嗅了嗅,忽然停下,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腿。
“咪咪!”
沅沅蹲下身,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。
然后伸出手指,认真地指向彭鼎。
“叔叔的哥哥不在了,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?”
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。
黑猫抬起头,直直地盯着彭鼎的脸。
一人一猫对视着,足足有好几息的工夫。
然后,那黑猫张开嘴,发出一声低柔的“喵”。
彭鼎挠了挠头,一脸困惑。
陆楚晏也听不懂。
可他莫名地觉得,这一声“喵”,似乎藏着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东西。
但沅沅听得懂。
【他儿子早死了,投胎都好几年了。】
【现在是个北苏的小少爷,锦衣玉食,身子骨壮得能打两头牛。】
【就是他的媳妇,还蹲在奈何桥边不肯走,说有事儿没做完。】
她一字一顿地复述着。
话刚说完,黑猫又轻轻蹭了蹭沅沅的腿。
随即,尾巴一扬,转身便走。
沅沅咧嘴一笑,蹦蹦跳跳地挥手。
“谢谢咪咪!你是最棒的猫咪!”
黑猫没回头,脚步依旧慢悠悠的。
可那条长尾巴,忽然轻轻一甩。
陆楚晏心头猛地一震。
玄猫通……
这话他听老一辈提过。
可那都是传说啊!
他从没当真过。
但看眼下这情形,他闺女……这是真能跟猫说话?
他盯着沅沅的背影,心脏狂跳。
彭鼎还杵在原地,一脸茫然。
“小姐,你……你这到底是……”
沅沅站起身,拍了拍小手,神情严肃。
“彭叔,咪咪说,你家那个小哥哥早就转世了。现在在北苏,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,吃得好、睡得香,一点事儿都没有,你别惦记了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压低了一点。
“倒是你媳妇,还蹲在桥边没走。她说……她还有心愿没了。”
彭鼎脸色煞白,额角竟沁出一层冷汗。
他呆呆地望着陆楚晏。
嘴唇哆嗦了几下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陆楚晏推了沅沅后背一下。
“行了闺女,快去找祖母。”
沅沅乖乖点头,转身就往后院跑。
陆楚晏默默望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。
良久,他才朝小厮招了招手。
小厮立刻端来一壶热茶。
陆楚晏亲手将茶推到彭鼎跟前。
“我这闺女,真不是普通人。”
“你跟我上过一趟荒山,该知道那解毒草是谁找回来的,是她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直视彭鼎。
“你亲眼所见,她不是靠运气,也不是巧合。她是真‘看得见’,也‘听得见’。那些我们碰都碰不到的东西,她能与之对话。”
“这事听着是离谱,你一时难信也正常。”
“但若是你心里还有疑虑,我可带你去找个道士问问。城南那位凌颜观的齐真人,道行深厚,通阴阳,辨鬼神,若他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,你再信也不迟。”
他微微前倾身子,语气变得郑重。
“但要是他也这么说,你得替我保密。这事儿要是传开,怕是要惹出大乱子。朝廷最忌讳这类事,一个不好,就会被当成妖言惑众,全家遭殃。”
彭鼎心里早就有数了。
哪里还用得着请什么术士?
他只是……
不敢相信后面那句。
他嘴唇微微颤抖,像是想要说些什么。
却又害怕说出口。
半晌,才挤出几个字。
“将军……我信小姐。可……可……”
陆楚晏却一下子明白了。
“你儿子现在过得好,不必再为那些陈年旧事牵肠挂肚。别老揪着过去不放,活在悔恨里,对你、对你夫人都不值。”
“赶紧回家看看你夫人吧。事情清楚了,她也能安心上路,来世投个好人家,不再受苦。”
彭鼎还愣在原地。
陆楚晏见他不动,嘴角轻轻一扬。
“你去看你夫人,还要我扛着你去不成?”
彭鼎猛地一激灵,随即眼神恢复了光亮。
他蹭地站起来,转身就要往外冲。
可跑了两步,脚步忽地一顿。
随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狠狠磕了两个响头。
“多谢小姐!多谢将军!属下这就回家!”
陆楚晏挥了挥手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。
“去吧去吧,我晚上去军营摆酒,给弟兄们压压惊。酒我可给你留着。”
“哎!”
彭鼎应了一声。
刚才那副蔫头耷脑的模样,早跑得没影了。
他快步穿过院子,朝着家的方向飞奔。
郭知府办事利落,还没到晌午,整份证人口供的卷宗就送到了吏部。
一纸文书飞快呈上,层层递进朝廷重地。
憋了这么多年,终于破了这桩拐卖案子,全城都炸了锅。
街坊四邻奔走相告。
“这案子拖了整整七年,多少人家支离破碎,如今总算有了交代。”
可谁也没想到,这事儿竟是因为将军府的小姐失踪才查出来的。
消息一传开,人人都在议论。
“你说的是陆家那位?从小金尊玉贵养大的大小姐?”
“可不是嘛!”
“听说那拐子团伙盘踞城南多年,专挑孤女下手,这次若不是将军府追得紧,怕是还藏得住。”
酒楼二楼,两位文士对坐饮酒,一人摇头叹道。
“牵一发而动全身,此案背后牵连之广,恐非表面这么简单。”
另一人冷笑道。
“再复杂,也挡不住雷霆手段。只可惜,多少无辜女子,已在暗巷中无声消逝。”
陆楚晏晚上溜去军营犒劳兄弟们,一进门就听见一堆大汉正吵得面红耳赤。
他们争执的焦点是谁去年多拿了一坛御赐美酒。
“你们在嚷嚷啥?一个个跟被人欠了八百两银子似的?”
陆楚晏站在门口,环视一圈,看到几张熟悉面孔,心头也松了下来。
“将军!”
众人一见他,赶紧要站起来。
但还没站直,就被陆楚晏抬手制止了。
陆楚晏一摆手。
“坐坐坐,今晚没将军,只有兄弟。来,这酒,陛下赏的,我亲手埋的,刨了一下午!”
他说着,从背后扛出一只泥泞斑驳的木箱。
“这酒窖位置绝密,连我家那只馋猫都没探到过。”
他怕别人偷喝,自己动手埋的,连小厮都没让碰。
现在要喝,只能自己再蹲地上挖。
那晚月色昏沉,他独自提灯,拿着铁锹,在将军府后院的老槐树底下深挖三尺。
埋完还不放心,又绕着圈踩了几趟脚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