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话锋一转,凌厉看他:
“将他的死归咎于他人一时的言行,甚至臆测其为‘意外’,王子觉得,这真是赫连焱王子所愿看到的吗?他若在天有灵,是希望看到弟弟为他沉溺于仇恨,还是希望看到乌斯与天玺永葆和平,看到他牵挂的人……都能放下过往,安稳此生?”
赫连灼愣住了。
他死死盯着萧明玉,预想过她可能会有点种种反应——惊慌失措、矢口否认、甚至恼羞成怒,却独独没有料到,会是这般回答。
她坦荡到,好像什么都没有做过一般,可事实,真的如此吗?
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狼首玉佩,赫连灼胸口剧烈起伏,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挣扎与困惑。
“你……”
就在这时,一名宫人前来禀报:
“长公主殿下,赫连王子,太后娘娘那边传膳已毕,问殿下是否要回去用些茶点?”
萧明玉微微颔首,对赫连灼道:
“王子殿下,往事已矣,还望节哀。今日的事本宫不会给圣上说,但不是本宫做的事,本宫绝不会认,本宫先行告退。”
赫连灼站在原地,看着她挺直却疏离的背影消失在花木扶疏处,久久未动。
“王子殿下?”
引路的宫人见他久立不动,小心翼翼地上前提醒。
赫连灼猛地回神,眼底翻涌的情绪迅速沉淀下去,他松开玉佩,随意地甩了甩手,脸上又重新挂起那副略显张扬的笑容。
“走吧。”
他声音有些发沉,大步跟上宫人。
——
慈宁宫内,太后正拉着换了一身家常藕荷色宫裙的萧明玉说话,皇后在一旁含笑作陪,小太子萧煜则乖乖坐在绣墩上,小口吃着新上的冰碗子,满足地眯起了眼。
见赫连灼回来,太后脸上笑容慈和,问道:
“赫连王子,御花园的景致可还入眼?”
赫连灼右手抚胸行礼,笑容依旧灿烂:
“回太后陛下,景致极佳,尤其是那几株西域火绒花,开得甚好,让我想起乌斯国戈壁上的落日。”
语罢他目光扫过萧明玉——她正低头用银匙轻轻搅动着杯中的蜜水,侧颜宁静,瞧着像刚才御花园中那番对话从未发生一般。
“王子喜欢就好。”
太后笑着点头,又道,“哀家听闻乌斯国医理与我朝颇有不同,明玉近来对此道有些兴致,你们年轻人若得空,倒是可以互相印证一番。”
萧明玉执匙的手微微一顿,浓密的睫毛垂下,没有接话。
赫连灼却顺势笑道:
“太后陛下所言极是。方才在园中,见长公主殿下气度娴雅,与我所闻……颇为不同。若殿下不弃,赫连灼愿将随身携带的一些乌斯国常见药材奉上,供殿下品鉴。”
他这话接得自然,目光落在萧明玉身上,带着毫不掩饰的热情。
萧明玉这才抬眸,迎上他的视线,语气平淡无波:
“王子有心了。本宫才疏学浅,只怕辜负王子美意。”
太后有些嗔怪地看了萧明玉一眼,拍了拍她的头,却没说什么。
赫连灼也不纠缠,转而兴致勃勃地对小太子萧煜道:
“小殿下,可知我们乌斯国的孩童玩什么?我们会在沙地上赛骆驼,用响箭惊起藏在红柳丛里的沙狐,夜晚围着篝火,听老人讲述星空的故事。”
萧煜果然被吸引,忘了吃冰碗子,睁大眼睛好奇地问:
“赛骆驼?比宫里的马跑得还快吗?沙狐长得什么样?”
赫连灼哈哈大笑,比划着说道:
“骆驼耐力极好,在沙漠里比马厉害多了!沙狐嘛,耳朵尖尖的,毛色和沙子差不多,跑起来像一道金色的风……”
他讲述得生动有趣,连太后和皇后都听得面露微笑,更不必说太子。
直到宫人来禀,前朝有使臣相关事宜需赫连王子前去定夺,赫连灼才意犹未尽地停下话头,起身告辞。
他行礼时,目光再次落在萧明玉身上,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悠长的弧度:
“长公主殿下,赫连灼告退。希望下次见面,能有机会与殿下好好探讨……乌斯国的风物与医理。”
他刻意放缓了语速,富有侵略性的目光撞入萧明玉眼中——这话还隐隐带着一些威胁的意味。
送走赫连灼,殿内安静下来,太后揉了揉额角,看向萧明玉,语气温和却带着深意:
“这赫连王子,性子倒是直率热烈。”
萧明玉垂下眼睫,似是已经疲于应对这些,轻声应道:
“域外风俗,自是不同。母后,儿臣有些乏了,想先回府歇息。”
太后深深看了她一眼,终是点了点头:
“去吧,赏赐哀家已让人送过去了。好生休息。”
乘坐马车回长公主府的路上,萧明玉靠在车壁,微微蹙眉。
“云织,你现在去打听一下最近京中都传什么消息,关于这个王子,以及关于本宫和谢世子的……感情又是如何,等打听完了再回府。”
闻言云织思索了今日发生的事,并没有质疑萧明玉,退下了马车。
马车在长公主府门前停稳,萧明玉望着只有一面之缘却十分熟悉的地方失了神,趋步进入,刚在正厅落座不久,便见云织脚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,脸上带着几分忿忿与忧色。
“殿下,”云织快步迎上前,脸上是忧愤相交,压低了声音:
“奴婢按您的吩咐去打听了,外头……外头现在传得可难听了!”
萧明玉在软榻上坐下,接过星罗递上的温茶,神色平静:
“慢慢说,都传了些什么?”
云织说这,她是意料之中的。
云织喘了口气,语速又快又急:
“满京城都在说,说殿下您与谢世子早已感情破裂,形同陌路!说您二位从青州回来这两日便分府而居再未见面,谢世子一次也没踏足过公主府,您也再未关心过忠勇侯府事宜。
“还有人说……有人说亲眼看见上次宫宴,谢世子对您视而不见,您当场脸色就白了……”
她顿了顿,偷眼觑了下萧明玉的脸色,才继续道:
“更离谱的是,不知从哪儿传出的风声,说您二位在青州时就已貌合神离,谢世子一心公务,冷落殿下,而殿下您……您则与徐家公子往来密切,这才寒了谢世子的心。
“如今回了京城做了长公主,外面那些长舌妇便说……说殿下您怕是松了口气,正好可以……可以另择高枝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