紧接着,又有一位武将出列:“陛下!北境戎族近来时有犯边,骚扰我边境百姓,守军请旨,是否可主动出击,予以痛击?”
打仗?
慕朝歌头皮发麻。这更不是她能决定的了!
“边境之事,需慎重。”她硬着头皮,继续使用“拖”字诀,“将军且将详细军报呈上,朕与兵部诸位大人,细细商议后再定。”
那武将看了她一眼,也领命退下。
整个早朝,慕朝歌感觉自己就像个复读机,几乎没说出别的有建设性的话来。
她能感觉到,下方一些大臣的目光开始变得疑惑起来。
好不容易熬到太监宣布“退朝”,慕朝歌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宣政殿。
回到寝宫,屏退左右,她立刻瘫在椅子上,感觉比跑了五公里还累。
尉迟澈从内室走了出来,脸色也不太好。
“怎么样?没露馅吧?”慕朝歌有气无力地问。
尉迟澈冷哼一声:“漏洞百出!神情僵硬,如果不是朕平日的威严,今日一定会被看出端倪!”
慕朝歌不服气:“那你来啊!站着说话不腰疼!那些事儿我哪懂啊?能糊弄过去就不错了!”
尉迟澈也知道这事实在强人所难,深吸一口气,压下火气,走到书案前:“将今日大臣们所奏之事,说给朕听。”
慕朝歌努力回忆着,把江淮水患和北境戎族犯边等几件大事说了出来。
尉迟澈一边听,一边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,道:“江淮水患,历年都有,但今年的雨水太多了,工部的请求十分有必要,准其所奏的七成款项。北境戎族的部落分散,此次犯边规模不大,应该是试探为主。令守军加强戒备,小股犯边者可驱赶,不宜大军征讨,以免落入圈套。”
他迅速做出了决定。
慕朝歌在一旁听着,不由得暗暗佩服。
这家伙,虽然性格讨厌,但处理起政务来,确实干练。
“记住了吗?”尉迟澈说完,看向她。
慕朝歌点头如捣蒜:“记住了记住了。”心里却想,幸好不用我理解,只需要我转述。
晚上,两人依旧分床而眠,互相戒备。
尉迟澈则利用“慕妃”的身份,减少了外出,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兰台宫内。
他找来了一些宫中收藏的典籍翻阅,但关于魂魄互换的记载少之又少,且多是一些传说,有用的信息寥寥无几。
他也敏锐地察觉到,兰台宫附近,确实多了一些陌生的面孔,监视的意味很明显。
他按兵不动,只当作不知道。
这期间,齐王也入宫“探病”过一次。
那天,慕朝歌依旧扮演着略显“虚弱”的皇帝,靠在榻上。而尉迟澈则安静地坐在一旁,扮演着慕妃。
齐王尉迟德年约四旬,面容儒雅,他表面上关心着陛下的病情,又看似无意地提起了上次带来的那位高人。
“皇叔费心了。”慕朝歌学着尉迟澈的语气,淡淡道,“朕只是偶感风寒,已无大碍。至于那位道长,朕觉着,宫中有太医足矣,就不劳别人了。”
齐王笑了笑,目光却转向一旁的“慕妃”:“陛下无恙便好。只是慕妃娘娘似乎清减了些,可是照顾陛下太过辛劳?”
尉迟澈微微垂首,不卑不亢地回应:“谢王爷关心,伺候陛下是臣妾的本分,不敢说什么辛劳。”
他应对得滴水不漏,举止神态都模仿得特别像,连慕朝歌本人都差点要以为坐在那里的就是原来的自己了。
齐王又寒暄了几句,见试探不出什么,便起身告辞了。
等他走后,慕朝歌和尉迟澈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。
“他在试探。”尉迟澈沉声道。
“嗯,”慕朝歌点头,“他肯定没死心。”
玄明真人留下的安神符,他们每晚都使用。
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,确实感觉那种偶尔会出现的感觉减轻了一些。
这天午后,慕朝歌正在御书房内,对着尉迟澈刚刚讲解完的一份关于漕运改革的奏折头疼,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,呈上了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锦盒。
“陛下,这是宫外有人送来的,指名要呈给慕妃娘娘。”小太监低声回禀。
慕朝歌和尉迟澈同时一怔。
“给慕妃的?”慕朝歌皱眉,“什么人送来?”
“奴才不知,送东西的人放下就走了,追不上。”
尉迟澈走上前,从慕朝歌手中接过那个锦盒。锦盒很轻,摇晃也没有声音。
两人对视一眼,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。
尉迟澈示意小太监退下,然后走到书案前,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锦盒。
锦盒内没有信,只有一枚通体漆黑的玉石。那玉石看起来毫不起眼,甚至有些丑陋。
然而,就在锦盒打开的瞬间,两人几乎是同时感到一阵眩晕!
那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。
慕朝歌闷哼一声,扶住了书案才勉强站稳了。
而尉迟澈则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额头上沁出冷汗,他手中的锦盒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,那枚黑色的玉石滚落出来。
几乎是在玉石离开锦盒的瞬间,那阵眩晕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。
两人大口地喘着气,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那枚看似普通的黑色玉石,眼中充满了惊骇。
“这……这是什么东西?”慕朝歌声音都有些发颤。
尉迟澈捂着胸口,他盯着那枚玉石,眼神锐利。
“看来,”他缓缓说道,声音带着一丝沙哑,“有人不仅知道我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,还迫不及待地,想要帮我们一把了。”
……
慕朝歌此刻只想原地消失。
她看着眼前呼啦啦跪倒一片的百姓,口中高呼着“参见陛下”、“陛下万岁”。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完了!全完了!说好的微服私访,秘密调查呢?
这出门还没走到两条街,直接上演全民围观皇帝出巡了?
这跟开着直播告诉全天下“朕在这里,快来围观”有什么区别?
她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扶额,但手刚抬到一半,就硬生生僵住了。
她现在是谁?是皇帝尉迟澈!是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年轻帝王!
她不能慌,不能露怯!
可她该怎么办?说“平身”?然后呢?接受民众瞻仰?
等着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回皇宫,飞到齐王的耳朵里?
站在她后面的尉迟澈,此刻的心情同样复杂。他看着那个周围纷纷下跪的百姓,一颗心直直地沉了下去。
失策了!
他千算万算,叮嘱了慕朝歌无数的注意事项,却唯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。
他这张脸,在京城乃至整个大殷,辨识度实在是太高了!
尉迟澈的容貌,绝不是籍籍无名。
而慕朝歌方才站在糖画摊子前,那带着几分新奇甚至有点傻气的眼神,与他平日里的形象大相径庭,但只要有人仔细多看几眼,认出他来并不是什么难事。
“陛……公子!”尉迟澈反应快,他必须立刻掌控局面。
他上前一步,微微靠近慕朝歌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,“镇定!让他们起身,立刻离开!”
慕朝歌被这个声音惊醒,猛地回神。
对,不能呆在这里!她深吸一口气,模仿着尉迟澈平日的语调,朗声道:“诸位平身。”
在场的百姓无人敢质疑,只当是天子威严。
“谢陛下!”人群参差不齐地应着,纷纷起身,但依旧没有人敢抬头直视。所有人都垂着头,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年轻帝王。
慕朝歌只觉得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。
她不敢再多停留,不敢再多说一个字,生怕言多必失。
她朝着尉迟澈使了个眼色,然后转身,朝着来时马车停靠的方向走去。
她在心里拼命提醒自己,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。
尉迟澈立刻会意,紧跟在她身侧落后半步的位置,同时用眼神示意被惊呆了的几名大内侍卫。
侍卫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,瞬间反应过来,立刻上前分开人群,为“陛下”清出一条道路,同时警惕地环视四周,防止有任何意外发生。
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,寂静无声。
从糖画摊子到停靠在不远处巷口的马车,不过短短一百步的距离,慕朝歌却觉得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。
终于,走到了马车旁。侍卫迅速摆好脚凳,撩开车帘。
慕朝歌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车。
尉迟澈紧随其后,也快速上车。
车帘落下,隔绝了外界的视线。
慕朝歌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样,瘫软在了座位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。
“吓……吓死我了……”她拍着胸口,“怎么……怎么就被认出来了呢?”
尉迟澈坐在她对面的位置,脸色也十分难看。
他没有立刻责怪慕朝歌,而是沉声对着车外面吩咐:“速速回宫,走最近的路线,避开人多的地方。”
“是!”车夫和护卫领命,马车立刻启动,朝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。
“是朕疏忽了。”尉迟澈率先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懊恼,“低估了这张脸的辨识度。你方才虽然有些慌张,但最后应对的还可以,没有酿成大乱。”
慕朝歌哭丧着脸:“现在怎么办?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皇帝跑出来逛街了!齐王肯定也很快就会知道!他会不会借题发挥?说你,说朕不务正业,耽于游乐?或者怀疑我们出宫的目的?”
一想到齐王那双眼睛,慕朝歌就感到一阵寒意。
黑色玉石还没查清楚,这边又闹出这么大动静,简直是雪上加霜。
尉迟澈眉头紧锁,道:“借题发挥是必然的。不过,帝王偶尔微服,体察民情,也算不得什么大错。只是时机不对,而且……”
他看了一眼慕朝歌,“你我的状态,经不起他深究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分析道:“为今之计,只能回宫之后,立刻对外宣称,陛下近日因风寒困于宫中,心系民生,所以今日精神好了一点,便前往西市体察民情,感受百姓的疾苦。”
慕朝歌眨眨眼:“啊?这……这能行吗?”
“这是唯一能勉强圆过去的说法。”尉迟澈冷静地道,“总比让人猜测陛下为何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西市,还对着一支糖画发呆要好。”
慕朝歌:“……”好吧,你赢了。
“那……那枚玉石呢?”慕朝歌想起正事,压低声音,“我们还没找到那个送盒子的人呢!”
“此事只能从长计议了。”尉迟澈摇头,“经此一闹,西市这边,对方如果有心,早就躲起来了。我们今日此行,算是彻底失败了。”
不仅失败,还惹了一身骚。
慕朝歌郁闷地想。
马车一路疾行,很快便回到了皇宫。从侧门悄无声息地进入后,两人立刻回到了寝宫。
脱下那身便服,换回宫内的常服,慕朝歌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,但,心情依旧沉重。
果然,如同他们所预料的那样,皇帝现身西市的消息,像一阵风似的刮遍了整个皇宫,并且以更快的速度向宫外蔓延。
不久,便有太监来报,齐王尉迟德求见。
该来的总会来。
慕朝歌和尉迟澈对视一眼。
“宣。”慕朝歌深吸一口气,坐到主位上,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。
尉迟澈则如同往常一样,安静地站在一旁,低眉顺眼,仿佛对一切毫不知情。
齐王尉迟德大步走了进来,依旧是那副从容的模样。
“臣,参见陛下。”他躬身行礼。
“皇叔不必多礼,看座。”慕朝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。
“谢陛下。”齐王落座,目光快速扫过坐在上首的“皇帝”,又瞥了一眼旁边的“慕妃”,这才开口道:“臣听闻,陛下今日圣体违和,却仍坚持出宫,前往西市体察民情?”
他的语气带着询问,也带着一丝探究。
“嗯。”慕朝歌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说辞,淡淡道,“整日困于宫中,难免气闷。今日感觉松快了些,便想着出去走走,看看朕的子民们日常生活如何,听听市井之声。怎么,皇叔觉得不妥?”
她学着尉迟澈的样子,微微挑眉,带着一丝属于帝王的威仪反问道。
齐王笑了笑,那笑容却未达眼底:“陛下心系百姓,乃是万民之福,臣岂敢觉得不妥?只是……陛下龙体欠安,实在不宜操劳,更不宜轻易涉足鱼龙混杂之地。万一有什么闪失,臣等万死难赎其罪啊!”
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,充满了关心,但字里行间都在暗示皇帝此举欠考虑,甚至有些任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