迟迟不见罗妪上药,沉鱼忍不住抬眸,“妪?”
罗妪握着药瓶愣在一处,小女孩扯了扯她的袖子,方回过神,神情有些不自然,“我,我只是头晕......”
沉鱼只当罗妪受到惊吓,遂道:“妪,我自己上药也无妨。”
说着从罗妪手里拿过药瓶,对小女孩说道:“你扶着妪去歇会儿吧。”
小女孩点点头,拉着罗妪坐到一旁。
罗妪没有推辞,任由小孙女将她扶坐下来,心神不定中,时不时偏头往那肩头的红莲上瞧,再垂下眼,死死攥着手,越是不安。
小女孩走去沉鱼跟前,紧张地盯着出血的伤口,怯怯问:“阿姊,你疼吗?”
沉鱼眼眸微抬:“还好。”
小女孩又问:“这是刚才那几个坏人弄伤的吗?”
沉鱼一顿,低下头继续上药,淡淡道:“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。”
“哦,”小女孩懵懵懂懂地点头,偏着头想了想,又问:“阿姊,你能不能教一教我,怎么像你一样,可以打跑坏人?”
“阿元,不许胡闹!”
罗妪低斥一声,小女孩扁扁嘴,想哭不哭,“我没有胡闹。”
大梁女子以纤弱为美,贵族女郎更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挑,似自己这种舞刀弄枪的,的确另类。
沉鱼沉默一下,道:“你若想念书识字,我倒是可以教你。”转而想到过几日子要走,又道:“这些天只要我在,你随时可以来找我。”
“真的吗?”小女孩眼睛一亮。
沉鱼点头,“如果你想学的话。”
小女孩拍着手,叫道:“想学想学,我当然想学,我要像阿姊和傅郎君那样,会写字,会念书,还会——”说到一半,她转头望向罗妪,咽下后话。
见沉鱼已上好药,罗妪拿起细布,“女郎,我歇好了,还是我来帮你。”
瞧着巴巴望着自己的小孙女,又道:“阿元,医馆里忙,傅小郎和女郎十分辛苦,哪有时间陪你胡闹,不许麻烦人家。”
是明显的拒绝。
小女孩愣了一愣,撇着嘴,哭着跑出屋子。
沉鱼想说些什么,“妪......”
罗妪帮沉鱼往伤口上缠细布,余光掠过肩上的红莲,不安地问:“女郎,你真是傅小郎姨母家的表妹?”
不待沉鱼回答,她又道:“我和老头子在这巷子已住了几十年,对这街坊邻里都是知根知底的,傅家夫妇,男的会医术,女的也识字,应该也是在大户人家里做过活的人,旁的人兴许不知道,可我们知道,从没听过傅家夫妇还有什么别的亲戚......我们只是出身微贱的普通人,女郎与我们不同,是云泥之差,我们实不敢有其他妄念。”
缠好细布,罗妪停下手,话却没停。
“阿元母亲生她时死了,死后不过一个月,他父亲就将阿元扔给了我们,便再也没出现,我们老两口膝下只有阿元这么一个孙女,别的也不奢求什么,只求她能平平安安长大。”
话说至此,沉鱼也算听明白了。
她穿好衣衫,站起身:“妪,我该走了。”
罗妪心里过意不去,低头行礼,满面羞愧:“女郎,今天是你救了我们,日后要我们怎么报答你都成,只是阿元——”
“妪,不用说了,我明白。”
沉鱼没有看垂头躬身的罗妪,径自走去外间。
萧玄还在处理李叟的伤口,但见沉鱼走出来,意外瞧过去,“尚得等我一会儿。”
沉鱼道:“不急,我在门外等你。”
她说完,已迈出门。
萧玄疑惑往里间瞧一眼,只加紧手上的包扎。
沉鱼在门外站定。
屋里屋外,都没瞧见小女孩的影子,心下觉得奇怪,想必是躲到哪里哭去了,垂眼一叹,却听巷口那边好像有小孩声音。
正值夕阳西下,沉鱼眯了眯眼,抬手挡住刺目的阳光,瞧见有一群人背着光,浩浩荡荡地往这边来,其中一个大高个手里提着一物,似乎在拼命挣扎——
阿元?!
沉鱼眸光一凝。
“傅怀玉!”
她回头喊了一声。
喊人的同时,快速环视一圈,满屋子也没瞧见什么趁手的武器。
“关门!”
听到沉鱼的喊声,萧玄回头一瞧,门外站着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,恶声恶气。
“就是你这个不怕死的小姑子打伤了我兄弟?”
罗妪听到怒喝声,又看到壮汉倒提着阿元,白着脸几乎跪倒。
萧玄看一眼李叟,对腿软得站都站不稳的罗妪,沉声道:“妪,你照顾李叟,我出去看看。”
“好......”罗妪两腿打颤,口里应着声,脚下却挪不动半步,死死盯着门外。
阿元被倒提着,满脸涨得紫红,不停哭着。
沉鱼目光轻轻扫过,大概来了有二三十人,把并不宽的巷道挤得满满当当,听到有人闹事,原本走在巷道的行人,拔腿就跑。
沉鱼冷冷瞧着单手倒提阿元的男人。
“人是我打的,与这女孩无关,放了她,否则,别怪我取你性命。”
男人一诧,不屑地瞧她,“呵,好大的口气,你可别栽在我们手里,不然......”男人没往下说,咂着嘴,腻歪歪的目光上下打量她。
门外的几十个人也跟着哄笑,不怀好意地瞧她。
“女郎!”
萧玄伸出手想拉住沉鱼,仍是迟了一步,只摸到她的袖子。
沉鱼一脚踹向挟持阿元的男人,手却牢牢抓住他的手臂,轻轻一转。
不等众人反应过来,咔嚓一声,男人的手臂软软垂下。
萧玄眼疾手快,稳稳接住差点头着地的阿元。
其他人醒过神,一窝蜂冲上来,沉鱼凭空一番翻,挡在萧玄身前,指尖的竹片,对着围上来人,轻轻一划,响起一片惨叫,围上来人的摇晃着后退几步。
趁着这个档口,沉鱼一把拽起抱着阿元的萧玄,作势就要将他们推到门内,谁想萧玄反手抓住她的手腕,将她护在身后。
“傅怀玉?”沉鱼拧眉,不耐烦看他。
萧玄放下阿元,侧过脸,对上沉鱼隐含怒意的双眸,淡淡一笑,认真说道:“你身上有伤,不能再动手,要保护别人,也得先学会保护自己。”
沉鱼怔住,呆呆看他,无言可答。
“殿下!”
顷间,另有一队侍卫提刀冲上来,将众人包围。
萧玄护着沉鱼阿元退到门前。
罗妪抱起阿元,躲到门口。
不消片刻,先前二三十个人悉数被捆,押跪成两排。
有侍卫近前,垂头请示。
“殿下,要如何处置?”
萧玄拉着沉鱼的手紧了紧,“送去董公府上。”
沉鱼再要开口,萧玄瞧她一眼,容色淡淡:“只报南安王名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