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修懿的表情复杂难辨。
“郁攸迟可知道，你的身孕是假的？”
宋承漪想起今夜郁攸迟的反应，他比她还笃定的神色，她回视着兄长。
“他当然知道是假的。”
宋修懿心中并未相信她的说辞，就连他这个医者都要诊脉才能确认，郁攸迟不通医理，又如何能一眼看穿？
他问道：“那曹梓，为何说你有孕？”
宋承漪唉了一声，道：“曹梓只听我描述了症状，便断言我有孕，之后听我与永安侯府有干系，立刻就翻脸跳脚。”
宋修懿也听闻了曹梓的下场，人从武德司拉出来时，手脚都成了摆设。
那跟在郁攸迟身边的步行真，还专门将人拖来太医院门口，嚣张地请太医来诊治。
分明是杀鸡儆猴，那断掉的手脚，请大罗金仙来都没用。
他不愿提及这血腥的事，叫宋承漪受惊，但心中却愈发沉重。
这等报复手段，冤冤相报，不知何时能了，他怎么能放心，叫她回到这样狠绝暴戾，仇家无数的郁攸迟身边去。
宋修懿起身，叮嘱道：“好了，天色已晚，你早些安置，就算没有身孕，也要安心在家待着。”
宋承漪却唤住他：“大哥，我还有事想要请教你。”
宋修懿又坐了下来，兄妹已许久未坐下来好好说话，他语气温和地道：“说什么请教，你有何事？”
“若一人突然晕厥倒地，脉搏如常跳动但却没有呼吸，这是什么病症？”
她描述着郁攸迟的症状，虽说极有可能他在故意骗她，但她仍旧心有余悸。
宋修懿略作思索，道：“有可能是气虚阻滞，可有肢体逆冷的症状？”
宋承漪仔细回忆，摇摇头：“身体还是温热的。”
宋修懿道：“单凭描述，倒有些像是气闭之症，急怒攻心或巨大刺激所致，气机一时闭阻清窍。”
宋承漪听见判断，放心了些，并不存在兄长说的这种情况。
宋修懿问：“是谁有此症？只靠描述是无法断病的，亲自诊治方能明了，你可以将人带来。”
带郁攸迟来寻兄长诊治？
宋承漪含糊其辞：“不是熟人，只是今晚碰巧撞见的，觉得这症状着实古怪，前所未见，心中好奇所以问问大哥。”
宋修懿懿见她不愿深谈，也不勉强，只道：“你若感兴趣，我明日叫菱悦给你送几本相关的医书典籍过来，你闲暇时可翻阅一二。”
他心中更盼着这些医书能占据她的心神，令她无暇他顾，远离是非。
“多谢大哥。”宋承漪目送兄长离开。
房门合上，室内归于宁静。
宋承漪躺在床上，毫无睡意。
她在心中划分了敌我阵营，正激动地在在脑中“备战”，才发现站在郁攸迟身旁的人少得可怜。
几息之间，宋承漪就将捋完了。
奉平长公主早已旗帜鲜明地站到了皇后一边，永安侯出征边境危险重重，鞭长莫及。
至于文睿帝.......
宋承漪的指尖抓紧了锦被，最为拿不准的就是他。
且不说帝心难测，单就一点，封宸安亦是他的亲骨肉。
文睿帝保护弱势一方的儿子，是因为不愿见到手足相残，充其量只能保郁攸迟一条性命无虞。
但在皇帝死后，五皇子登基为帝，那时普天之下，谁还能护得住郁攸迟？谁又敢护？
有两个办法，其一，扶持三皇子封怀瑜上位。
其二.......
郁攸迟自己登位。
冒出第二个念头之时，宋承漪心中奇异地未起波澜。
她不需向郁攸迟求一个真相，种种迹象都表明，他就是淳妃之子，他是文睿帝本该捧在掌心教养，珍之重之的皇长子。
按照蒋粒栗所言，淳妃在一场大火中尸骨无存，背后黑手是谁，答案简直呼之欲出。
养在长公主名下的郁攸迟，被皇后屡屡暗害，也是为此。
弑母之仇，不共戴天，横亘在郁攸迟与崔皇后和五皇子之间的，不仅是皇位的归属，更是血海深仇铺就的绝路。
结局只能有一个。
你死，或者我活。
宋承漪眼眸在黑暗中闪着光，那就先从动摇崔氏的根基开始，撬动这盘死局。
崔家树大根深，盘根错节，若将其与各世家大族精心编织的联姻纽带，一根根斩断呢？
可就有好戏看了。
*
翌日，当宋菱悦捧着厚厚一摞医书来的时候，宋承漪就已经没了人影。
同一时刻，紫宸殿内。
崔皇后走入，看着殿中那抹纤袅身影。
她姿态闲雅，正品着宫中新贡的香茗，指尖还拈着一块芙蓉糕。
“你怎么这般大张旗鼓地来本宫这处，就不怕被他发现了。”
宋承漪放下茶盏，以帕拭唇，请安道：“妾身现在哪会怕他发现，便是知道了，于妾身又有何碍？妾身想着早于五殿下来给您道喜呢。”
崔皇后大致知道她要说什么，只当她是来讨赏，落座后道：“是何喜事？你与本宫说说。”
宋承漪睁大了眼，惊喜万分的样子。
“娘娘定是知道的，世子昨夜果然犯了病，晕过去的时候，妾身当时就在近旁，亲眼所见，吓得心都险些跳出来。”
她抚着心口，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。
竟痛得晕了过去，崔皇后眼底放出精光。
但转瞬，她压下外露的情绪，问道：“你不是住在宋家，他发病，你又是如何亲眼得见的？”
宋承漪露出几分怯怯的表情，“妾身担心之前将药下在汤羹里的时候，剂量少了些，药效不足，或许会坏了娘娘的事，便想着去盯着谨防万一。”
“所以妾身昨夜也去了春荣楼，才能亲眼得见那一幕，在此给娘娘贺喜，除掉这心腹大患指日可待。”
崔皇后笑着拿起手边的一道杏仁酥酪，“倒是个伶俐又忠心的。不仅嘴甜，办事也如此妥帖，这碟酥酪，便赏你了。”
宫人将这盘精致点心刚放到宋承漪的桌上，甜腻的气息弥漫开来。
芳椿通禀道：““启禀娘娘，五皇子殿下到了。”
崔皇后眉梢一扬：“快宣宸安进来。”
封宸安大步入殿，看见宋承漪也在，眼神变厉。
宋承漪站起身，刚行了礼，就听五皇子道：“母后，将这个叛徒抓住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