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月用浑圆水亮的眼睛看着她,在她怀中瑟瑟发抖。
还好它的皮毛只是打湿了表层,有少量打结了的蒜瓣毛,待会用梳子梳理通顺便好。
雨梅捧着从花房摘来的鲜花,摆在门厅的桌几上,道:“夫人,昨晚外头不知来什么野兽了。”
宋承漪抬头,“怎会有野兽?”
先不说侯府在繁华的城中,见不到野兽的踪迹,就说凌云院的守卫,不比宫中差。
雨梅道:“墙边的雪堆中,好大一个坑。”
宋承漪顺着窗户向外看,又看了看怀中的肉坨坨,举起了冬月的小爪子。
“雨梅,你且去看看,这野兽的爪子是不是梅花爪印?”
说完,屋中的几人都笑了。
正在这时,郁攸迟进了门,身上还是那套绯红的官服,面色清朗,行路带风。
宋承漪正低眉逗弄着怀中的猫,指尖轻挠着冬月的下颌,引得它发出呼噜声。
“在笑什么,这么开怀?”低沉而熟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。
宋承漪闻声抬眸,唇瓣微启。
冬月却登时弓起后背,尾巴也高高竖起。
她讶异地看着冬月的变化,曾经它可是与郁攸迟最为亲昵。
郁攸迟的目光淡淡扫过窝在她腿上的炸毛小东西,神情未变,却能叫在场人感觉到他的不虞。
他看了一眼还未动多少的饭桌,道:“阿漪,来用膳。”
雨梅极有眼色,赶紧将冬月抱了过去,“交给奴婢就好。”
宋承漪比任何人都能体察他情绪的变化。
将冬月递给雨梅,又取过一旁温热的湿棉布仔细净了手,又回了桌上。
她轻声解释:“夫君,冬月昨晚上贪玩,掉进了雪堆,想是受了些惊吓。”
郁攸迟颔首,坐在一旁,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用膳。
宋承漪小口小口地用着清粥,侧过脸望向他,问道:“夫君,今日下朝的时辰比以往早了些。”
郁攸迟扯了下嘴角:“那群老头又在絮叨些陈词滥调,听得人烦厌。”
宋承漪没见到把早退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,忍不住莞尔。
“那些御史台的大人们,怕不是又要连夜奋笔疾书,弹劾夫君了?”
郁攸迟抬手夹了一只晶莹剔透的虾饺,放入她面前的小碟中,“不怕,因为我瞧见五皇子先行离开了,我便也走了。”
听他提起五皇子,宋承漪搁下筷子,眼神晶亮地道:“夫君知道我今日要做什么。”
郁攸迟唇角扬起弧度,“再多吃些,今日不是要去揽月湖么。”
在他的监督下,宋承漪又用了好些点心小菜,吃得肚子发胀。
这趟揽月湖之行,当真成了名副其实的消食散步了。
二人换了轻便雅致的常服就出了门。
*
揽月湖。
湖面晶莹闪光,湖底透着碧玉一样的色泽,四周是皑皑白雪筑成的天然围栏。
湖畔松树还苍翠着,松针上压着蓬松的雪团,单看雪景也是极好的。
靠近湖岸的一侧,早已支起了各式各样的摊位,摊贩们在卖力地吆喝叫卖。
这揽月湖既有清凌的松香气,也有香浓的烟火气。
宋承漪衣着素简,雾蓝色云纹暗花绫罗衣裙,头上只戴了一只海水纹青玉簪。
郁攸迟穿得也并不惹眼,淡紫色弹墨藤纹锦缎长袍,挺拔俊朗。
一位是气度雍容的俊俏郎君,一位是风姿绰约的柔媚娘子,一出现在揽月湖畔,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。
但都比不过身后的人。
张和清不知是许久不出来游逛,憋闷坏了,还是要刻意展示财力,一身装束简直比那戏台子上的花旦还要华丽招摇。
一身宝蓝菱锦如意祥云纹锦袍,腰间配着缀满黄玉,金线绣着元宝图案的腰带,外头罩着一件银光闪闪的雪狐毛滚边锦缎披风,手中还捧着金光灿灿的珐琅小熏炉。
好个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儿,引来一片啧啧称奇与侧目。
跟在他身后的柴寂樊则颇为无奈。
“还是柴兄人好,专门等着我。”张和清将手炉递给了他,“喏,送给柴兄暖手了。”
柴寂樊没接,却被张和清硬塞进了手中。
世子夜探宫中那夜两人起的争执,张和清好像已经忘在了脑后,待他还与平常一样亲厚。
若不是柴寂樊坐着轮椅走不快,被堵在他后头,自己早就到世子身边去了。
这两人成了湖边一道“风景线”。
一前一后,一个一步三摇,富贵迷人眼;一个清逸出尘,却身残惹人扼腕。
这奇特的场面,自然也落入了不远处山坡暖亭中两人的眼中。
五皇子与霍凝雁本相约昨日同游,但因为一场大雪,就耽搁下来,改为雪后再见。
封宸安悠然坐在亭子南侧铺着锦垫的木椅上,目光投向倚着朱红亭柱看向远处的红衣女子。
他嘴角带着温和得体的浅笑,问道:“霍姑娘,缘何选了此地相约?”
霍凝雁的视线从东边入口处熙攘热闹的人群中收回。
她转身道:“五殿下,只是想着殿下久居深宫,或许少见这般市井百姓冬日游乐的景象,便自作主张选了此地,盼殿下略感新鲜。”
霍凝雁走到木桌前,在他左侧坐下,问道:“五殿下看此间景致,可还入眼?”
封宸安颔首,目光落在她的脸上,品评道:“风花雪月,此处倒是全占了。”
霍凝雁疑惑道:“殿下此言,风和雪,我可以明白是眼前之景,只是,这花与月从何来?”
封宸安声音带着刻意的温柔,“自然是指,霍姑娘的花容月貌。”
霍凝雁微怔,旋即低下头,她捏紧了手指,违心地道:“殿下谬赞了,凝雁可不敢当。”
封宸安看清了她的僵硬,也望见了她攥得青白的手指,看出她此时是在不高明的刻意逢迎。
身为皇后嫡子,他自幼在权力倾轧中长大,看惯了朝臣们阿谀奉承和虚与委蛇的嘴脸。
他一眼就知道了她的心思,她在抗拒着他。
但这不重要,重要的是,她有意嫁他,镇国公府会站在自己身后。
这便是一笔极其划算的交易,已然足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