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曼曼的声音不高，却宛如钟声，在这死寂的血殿里撞响，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。
那些个跪在地上的官员们，不管是忠是奸，全都从四周浸入骨髓的恐惧中惊醒过来。
他们全都下意识地抬起头，望向御阶上那个用单薄肩膀撑住皇帝的女人。
这一刻。
她的话，压下了血腥，驱散了迷茫。
她真正有了属于皇后娘娘的光芒。
蔺宸埋在她颈窝的脸动了动，贪婪地吸了口她身上那股子能让他安心的气息。
那味道混合着她发丝间淡淡的皂角香，就像是一根从天而降的绳索，在他即将坠入无边黑暗的瞬间，死死缠住了他的手腕，又硬生生将他拽了回来。
他是谁？
他是蔺宸。
是沈曼曼的男人，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爹。
是大夏的皇帝。
这就够了。
蔺宸手臂绷紧，撑着沈曼曼的肩膀借力，一点点将自己从她怀里推直。
骨节因为过度用力发出轻微的声响，他站稳的瞬间，沈曼曼感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骤然消失，腿一软，赶紧伸手扶住他。
蔺宸重新站直身体，脸色苍白，没有血色，身形甚至还有些摇晃。
可那双重新抬起的眼睛里，所有迷茫和脆弱都被扫荡一空，瞳孔深处像凝了一层薄冰，看着阶下那些个瘫软的官员们，如同在看一个个死人。
“卫战。”
他一开口，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，声音又低又糙，但每个字都清晰地砸得人心里直哆嗦。
“臣在！”卫战向前一步，身上铠甲的叶片碰撞，发出冷硬的声响。
“清场。”
“是！”
卫战手中长枪一挥，殿外的黑甲士兵们便如潮水般涌入大殿内。
他们面无表情地上前，两人一组，抓住尸体的脚踝就往外拖。
一个叛臣的脑袋磕在殿门高高的门槛上，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，身体弹了一下，然后被毫不犹豫地拖了出去。
从额角到地面，拉出一条黏腻的红线。
那些瘫软的叛臣们，则被架起来拖出去。
哭嚎求饶声和裤裆里传出的骚臭混在一起，污浊不堪。
很快，殿内除了依旧跪着的李瑜等几位重臣，和那个披头散发、对着空处痴笑的太后娘娘，便再无旁人。
空气里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，却钻进每个人的鼻腔，提醒着刚才这里发生过什么。
蔺宸没坐，就那么站在沈曼曼身前半步的位置。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，落在那个疯癫的女人身上。
太后还在笑，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“都是假的”，眼神空洞。
所有人都把呼吸放到了最轻，等着皇帝的裁决。
弑母，是大逆不道。但太后勾结外敌，谋逆叛国，更是死罪。
“太后疯了。”
蔺宸开口，语气平淡，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实。
他停顿了一下，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。
“即日起，送太后入慈安宫。宫门落锁，所有宫人一并锁入，终身不得与外界交通。无朕旨意，不得踏出半步。”
这几句话，比一刀杀了她还让人心寒。
李瑜等几个老臣身体一震，随即把头垂得更低。
这手段，够绝。
“至于叛臣，”蔺宸的目光移向殿外，那里的拖拽声和求饶声正渐渐远去，“主犯，凌迟。三族之内，男丁流放三千里，女眷充入教坊司。”
“从犯，斩立决，家产充公。”
“北狄使团，金銮殿行刺君王，全数扣下。待朕拟好国书，一并送去北狄王庭，问问他们，是不是想提前开战。”
一道道命令，从他嘴里清晰吐出，字字平静，字字带血。
整个朝堂的牌，在这一刻，被他用最直接、最血腥的方式，洗得干干净净。
处置完一切，殿内重归死寂。
蔺宸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，他转过身，看着从头到尾都站在他身后的沈曼曼。
在所有人的注视下，在还未干涸的血泊旁，他伸出手，握住了她的手。
她的手有些凉，掌心全是汗。
蔺宸握着她的手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。
沈曼曼疼得嘶了一声，但没有挣脱，反而用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，轻轻拍了拍。
他的手，还在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。
“皇后，”他看着她的眼睛，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，“今日，你当为首功。”
沈曼曼心跳还没平复，听到这话，脑子里下意识就弹出想法。
【低调，低调，都是臣妾应该做的。】
【那个......首功......有奖金吗？或者年终奖翻倍也行？直接折现好不好？】
蔺宸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，嘴角似乎扯了一下，但快得没人发现。
他松开手，目光扫过殿内暗红的血迹，最后落在那张被血溅脏的龙椅上，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。
【我的妈，这龙椅以后没法坐了，跟凶案现场似的，坐上去不得天天做噩梦？干脆搬出去办公得了，我看御花园就不错。】
蔺宸听到这句，重新面向底下的大臣。
“朕今日才知，坐在这龙椅上，看到的天下，都是假的。”
他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。
“朕决定，择日与皇后一同出巡。朕要亲自去走一走，看一看，朕的子民，朕的江山，究竟是什么模样。”
什么？！
李瑜和卫战猛地抬头，满脸震惊。
皇上要出巡？还带着有孕的皇后？
李瑜那把花白的胡子抖个不停，激动得差点咬到舌头，刚想开口劝谏。
“朕离京期间，”蔺宸不给他们反对的机会，直接下了命令，“朝中政务，由首辅李瑜，镇国公卫战，共同监国，便宜行事。”
这是何等的信任！
李瑜到了嘴边的话，硬生生咽了回去，一张老脸涨得通红，喉咙发干。
卫战更是直接单膝跪地，铠甲碰撞，声音洪亮：“臣，定不负陛下所托！”
蔺宸点头，不再看他们的反应，侧过身，对着沈曼曼伸出手。
他身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腥气，脸色苍白得像纸，可伸出的那只手，却异常平稳。
“我们，回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