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其实……”
张嫂咽了口唾沫。
她的眼睛瞪得溜圆。
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画面。
刘记者的笔尖都快把本子戳破了。
“其实什么?”
他催促道。
“大胆说!”
“有我给你撑腰!”
张嫂深吸一口气。
她猛地一拍大腿。
“其实她就是个疯子!”
刘记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。
疯子?
这个词好!
这说明林晚意的精神状态有问题!
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,怎么能当典型?
“怎么疯的?”
刘记者追问。
“具体点!”
“她生孩子那天……”
张嫂的声音开始发抖。
“大出血啊!”
“那血流得……”
“一盆一盆往外端!”
“连师长都吓哭了!”
刘记者愣了一下。
这和他预想的“疯”不太一样。
“都那样了……”
张嫂还在说。
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。
“她还不肯放下笔!”
“医生要给她打麻药,她不让!”
“说是怕影响脑子,答不出题!”
“你说这不是疯子是什么?”
“为了考试,连命都不要了!”
张嫂说完。
长出了一口气。
她觉得这下林晚意肯定要完。
谁家正常人干得出这种事?
刘记者却呆住了。
他手里的笔停在半空中。
大出血?
拒绝麻药?
坚持答题?
这哪里是疯子?
这分明是钢铁般的革命意志!
这比他在省里听到的传闻还要震撼!
“你……”
刘记者盯着张嫂。
“你说的都是真的?”
“千真万确!”
张嫂急了。
以为刘记者不信。
“当时好多人都在场!”
“不信你问李嫂!”
她随手一指。
正好看见李嫂缩头缩脑地路过。
“李嫂!你过来!”
刘记者大喊一声。
李嫂吓了一哆嗦。
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。
“领……领导……”
“你当时也在产房外?”
刘记者问。
李嫂看了一眼张嫂。
又看了一眼刘记者严肃的脸。
她不敢撒谎。
“在……在的。”
“林晚意同志当时是什么情况?”
李嫂咬了咬牙。
“她……”
“她当时脸白得像纸一样。”
“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
李嫂的声音哽咽了一下。
“但是她一拿到卷子,眼睛就亮了。”
“那种眼神……”
“我这辈子都忘不了。”
刘记者沉默了。
他合上本子。
心里那种逮到猎物的兴奋感消失了。
取而代之的。
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震撼。
他本来想挖黑料。
结果挖出来一个比金子还亮的典型。
“还有别的吗?”
刘记者不死心。
他又问张嫂。
“生活上呢?”
“有没有什么……不良作风?”
张嫂挠了挠头。
不良作风?
她想说林晚意娇气。
可话到嘴边。
又咽了回去。
她想起前两天。
她家男人的军裤磨破了。
实在没法补。
她急得直哭。
是林晚意路过。
教她用旧衣服的内衬做补丁。
补出来一点痕迹都看不出。
男人穿回部队。
还被连长夸勤俭节约。
“这个……”
张嫂支支吾吾。
“她……她挺会过日子的。”
张嫂说了实话。
“我家那口子的破裤子,都是她教我补的。”
“手可巧了。”
刘记者:……
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。
软绵绵的。
一点力都使不上。
“刘记者!”
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喊。
王秀娥带着一群军嫂走了过来。
浩浩荡荡的。
气势逼人。
“听说您在采访?”
王秀娥走到刘记者面前。
她双手叉腰。
嗓门大得像喇叭。
“怎么不来采访采访我?”
“我是看着晚意这孩子进大院的!”
刘记者下意识地退了半步。
“这位女同志是……”
“我是师长夫人!”
王秀娥自报家门。
“也是林晚意的入党介绍人!”
刘记者的脸色变了变。
师长夫人。
这分量不轻。
“那您说说。”
刘记者硬着头皮问。
“林晚意同志平时表现如何?”
“好!特别好!”
王秀娥竖起大拇指。
“这孩子,刚来的时候,是有点娇气。”
“那是人家底子好,没吃过苦。”
“但是!”
王秀娥话锋一转。
“人家肯学啊!”
“怀孕挺着个大肚子。”
“天天挑水种菜。”
“咱们大院里的荒地,都是她一点一点开出来的!”
“你们去看看那菜地!”
王秀娥指着后院的方向。
“那茄子,那豆角,长得多好!”
“全大院数她最勤快!”
旁边的军嫂们纷纷附和。
“是啊是啊!”
“晚意这孩子没得挑!”
“我家娃上次发烧,还是她给的退烧药呢!”
“她经常帮我们看孩子,让我们腾出手干活。”
大家你一言我一语。
全是夸赞。
没有一句坏话。
刘记者站在人群中间。
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。
他紧紧攥着公文包。
那里面。
装着那封匿名举报信。
信上说林晚意“骄奢淫逸”、“目中无人”、“破坏团结”。
可现在。
他听到的是什么?
是勤俭持家。
是乐于助人。
是团结邻里。
这和他手里的举报信。
完全是两码事!
难道……
这封信是假的?
是有人故意陷害?
刘记者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。
他为了这封信。
大老远从省城跑来。
连口水都没顾上喝。
一头扎进大院。
就是为了抓个现行。
结果。
现行没抓到。
反而被上了一课。
“刘老师……”
小王记者凑过来。
小声提醒道。
“咱们是不是……搞错了?”
刘记者瞪了她一眼。
“闭嘴!”
他感觉自己的威信受到了严重的挑战。
他不信邪。
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完美的人?
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!
“走!”
刘记者一挥手。
“去菜地看看!”
他不信一个娇滴滴的资本家小姐。
真能种出什么好庄稼来!
说不定是顾团长派警卫员帮她种的!
这就是以权谋私!
刘记者大步往后院走。
走得太急。
脚下一个踉跄。
差点摔倒。
“刘记者!”
师长赶紧扶住他。
“您没事吧?”
刘记者的脸色有些发白。
他摆摆手。
“没事。”
他推开师长。
继续往前走。
刚走两步。
胃里突然一阵抽搐。
像是有只手在里面狠狠拧了一把。
“嘶——”
刘记者倒吸一口冷气。
脚步慢了下来。
他有老胃病。
平时饮食不规律就容易犯。
今天为了赶火车。
早饭没吃。
中午到了这儿。
又拒绝了师长的接风宴。
折腾到现在。
已经是下午两点了。
滴水未进。
加上刚才急火攻心。
这胃病。
一下子就犯了。
而且来势汹汹。
“刘记者?”
小王发现了不对劲。
“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?”
刘记者的额头上。
全是豆大的汗珠。
嘴唇也白了。
他想说话。
可胃里疼得根本张不开嘴。
“唔……”
他闷哼一声。
捂着肚子。
慢慢蹲了下去。
“刘记者!”
“快来人啊!”
“刘记者晕倒了!”
周围瞬间乱成一团。
师长急得团团转。
“卫生员!快叫卫生员!”
军嫂们也吓坏了。
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。
怎么说倒就倒了?
刘记者蜷缩在地上。
疼得浑身发抖。
他感觉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。
太丢人了。
堂堂省报大记者。
来查人家的黑料。
结果自己先倒下了。
就在他意识模糊的时候。
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
“让一让。”
人群分开一条缝。
林晚意走了进来。
她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缸子。
还冒着热气。
她蹲在刘记者身边。
“刘记者。”
她的声音很平静。
没有丝毫的幸灾乐祸。
“先把这个喝了吧。”
刘记者费力地睁开眼。
看着面前的林晚意。
她逆着光。
脸上带着淡淡的关切。
不像是装出来的。
他刚才那么刁难她。
她……
居然还肯给他送水?
“我……”
刘记者想拒绝。
但他实在太疼了。
嗓子里火烧火燎的。
林晚意没等他说话。
直接把搪瓷缸子凑到他嘴边。
“喝吧。”
“温水,放了点红糖。”
“暖胃的。”
刘记者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。
温热的液体流进嘴里。
带着一丝奇异的甘甜。
不像普通的红糖水。
倒像是……
山间的清泉。
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里。
奇迹发生了。
那股像刀绞一样的剧痛。
竟然在瞬间缓解了不少。
一股暖流。
包裹住了他痉挛的胃。
舒服得他差点哼出声来。
刘记者震惊地看着林晚意。
又看了看她手里的搪瓷缸子。
这水……
怎么这么神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