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努斯投影消散带来的短暂死寂,迅速被遗迹系统不稳定的哀鸣所取代。数据流如同受伤的神经末梢,在“创始之厅”内无序地抽搐、闪烁。那古老的悲伤意志在传递出最后的碎片信息后,便彻底沉寂下去,仿佛燃尽了最后一丝力量。然而,它带来的影响并未消失——艾努斯的入侵权限被成功干扰、击退,遗迹的自毁程序也被强行中止,但他们依旧被困在这座被激活了最终防御机制的古老建筑内。
“‘心’……”林黛喃喃重复着那个破碎的词语,感受着脑海中那个由古老意志传递来的、极其模糊却带着明确指向性的坐标印记。它与之前从“摇篮”信息中解析出的坐标碎片不同,更加……内敛,更加接近某种本源。“这到底是什么?另一个协议?一个地点?还是……”
“没时间细想了!”程皓打断了她,指着四周剧烈波动的数据帷幕和开始扭曲变形的金属廊壁,“这地方看起来撑不了多久了!管他什么心啊肝的,先找到出路再说!”
傅深则紧盯着自己的终端,上面显示着遗迹内部结构正在发生急剧的、不可逆的崩塌性变化。“程皓说得对。艾努斯的入侵虽然被打退,但他似乎提前预设了某种……连锁反应。整个遗迹的能量回路正在过载,空间结构稳定性也在快速下降。我们必须立刻前往你感知到的坐标,那里可能是唯一的生路,也可能是……”
他顿了顿,没有说出那个可能性,但所有人都明白——也可能是另一个更精密的陷阱。
没有其他选择。林黛强行压下心中的疑虑和身体精神的双重疲惫,集中意念,驱动着“遗民之钥”与新获得的坐标产生共鸣。一道微弱的、淡金色的路径指引,在她感知中亮起,曲折地指向大厅深处一个之前并未显现的、由能量构成的旋涡门。
“这边!”林黛当先冲向那旋涡门。
傅深和程皓紧随其后。就在他们踏入旋涡门的瞬间,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崩塌声!回头望去,只见他们刚刚所在的“创始之厅”主区域,如同被无形巨手揉碎的纸张,空间连同数据流一起向内坍缩、湮灭!毁灭的浪潮紧咬着他们的脚跟!
旋涡门后的通道并非实体,而是一条由急速流动的纯能量构成的管道,光怪陆离,充满了巨大的拉扯力。三人必须全力稳住身形,才能避免被能量洪流卷走、撕碎。
“这路径……太‘顺畅’了!”傅深在剧烈的颠簸中,依旧保持着冷静的分析,他的声音透过加密通讯传来,带着强烈的疑虑,“就像……是被人精心清理过,专门为我们准备的!”
林黛心中一凛,她也感觉到了。这条能量路径虽然危险,但确实避开了所有明显的不稳定节点和空间陷阱,直指坐标所在。这不合常理。一个濒临崩溃的遗迹,怎么可能还存在如此“友好”的通道?
然而,开弓没有回头箭。他们只能沿着这条唯一的路径,被能量洪流裹挟着,冲向未知的终点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仿佛只是一瞬,又仿佛是永恒。前方的能量流骤然平缓,他们被“吐”出了一个狭小的、六边形结构的封闭空间。这里没有任何装饰,只有中央悬浮着一个不断旋转的、由暗银色金属构成的复杂多面体,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光芒,与外界崩溃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。而那个坐标指引,就明确地指向这个多面体。
“就是这里?”程皓警惕地举着武器,扫描着这个看似平静的空间,“‘心’就在这玩意儿里面?”
林黛走上前,她能感觉到“遗民之钥”与那多面体产生了强烈的共鸣。她伸出手,试图与之接触。
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多面体的瞬间——
“嗡!”
多面体骤然停止旋转,所有棱面同时亮起!但发出的,并非预想中的先驱者能量特有的淡金色,而是……冰冷的、毫无感情的暗紫色光芒!
一个更加清晰、几乎与实体无异的艾努斯全息投影,从多面体上方缓缓浮现。他依旧戴着那暗金面甲,但这一次,他的姿态带着一种尽在掌握的、近乎怜悯的从容。
“欢迎,命运的变量们。”艾努斯的声音平静无波,仿佛早就等候在此,“你们的表现,一如既往地……符合预测。”
林黛的心猛地沉了下去。陷阱!这果然是一个陷阱!而且是一个他们明知可能是陷阱,却不得不踏进来的阳谋!
“你早就知道我们会找到这里?知道我们会触发那个古老意志?”林黛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。
“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点七。”艾努斯的投影微微颔首,如同老师在评价学生的作业,“从你们获得‘遗民之钥’,踏入努纳星环开始,你们的反应、选择、成长轨迹……都在计算之内。包括你们在此地,会唤醒那沉睡的、感性的集体意志残响,以及你们会接收到我刻意留下的、关于‘心’的坐标饵料。”
他抬起手,指向那散发着暗紫色光芒的多面体。“这里,是这座遗迹真正的核心数据库接口,也是我为你们准备的……最终考场。挣扎吧,反抗吧,展现你们作为旧时代代表最后的潜力。你们的一切努力,都将成为完善新世界模型最宝贵的……数据样本。”
话音刚落,整个六边形空间的内壁瞬间变成了完全不透明的暗紫色,将他们彻底封闭在内!与此同时,多面体投射出无数道暗紫色的光线,如同活物般,缠绕向林黛、傅深和程皓!
这不是攻击,而是……同化!是数据层面的侵蚀与覆盖!
林黛感到一股冰冷彻骨的信息流顺着“遗民之钥”与自己的连接,强行涌入她的意识,试图覆盖她的记忆、她的情感、她的自我认知!她看到无数代表着“低效”、“错误”、“冗余”的标签,如同病毒般试图粘贴在她的思维之上!
傅深和程皓也遭遇了同样的境况。傅深试图用逻辑构建防御,却发现入侵的信息流本身自带悖论,专门瓦解理性思维;程皓则感到一股力量在强行剥离他的战斗本能和守护意志,试图将他“格式化”成一个空白的、高效的战斗单元。
“抵抗它!”林黛嘶声喊道,将全部意志集中在“遗民之钥”上,激发其蕴含的先驱者正统力量,在自己意识中构筑起一道脆弱的防线,“他想要我们的‘数据’!不能让他得逞!”
然而,艾努斯的力量远超想象。暗紫色的光线越来越密集,侵蚀越来越强。个人的抵抗在这精心准备的数据牢笼中,显得如此渺小。林黛感到自己的意识边界正在被一点点蚕食,无数美好的、痛苦的、构成“林黛”这个存在的记忆碎片,开始变得模糊、剥离……
难道……真的要在这里,变成一堆冰冷的、被利用的数据吗?
就在林黛的意识即将被那冰冷的暗紫色彻底淹没的瞬间,她脑海中那一直沉寂的、属于“方舟”系统的【β】级权限界面,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闪烁起来!并非受到攻击,而是仿佛……接收到了某种来自极其遥远之地、跨越了维度和时间的……微弱回应?
那回应并非针对艾努斯的陷阱,而是直接与林黛那即将熄灭的自我意识核心,产生了某种奇特的……共振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