漕帮的船队沿着运河缓缓南下,婉儿所乘的这艘船竟然也叫安济号。
后有漕帮弟子告诉婉儿,这艘船只所以也称安济号,是赵帮主为纪念原来的安济号。
这是船队中唯一载客的船只,其余几艘皆是满载货物的货船。
船老大姓孙,是个皮肤黝黑的精干老汉,他对婉儿极为恭敬。
武断在湿润的环境中,面色似乎变好了一些,阿苦每日精心照料他。
然而,这平静在航行的第五日被打破了。
这日晚间,船队在一处繁华的码头靠岸。
孙老大指挥着伙计们搬运蔬菜粮食等物资,婉儿则带着阿苦和寺儿上岸,在码头附近的市集随意逛逛。
南方的市集与北方大不相同,物产丰饶,许多瓜果蔬菜婉儿都叫不上名字。
她们正驻足于一个卖菱角的摊前,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,夹杂着呵斥与哭喊声。
婉儿好奇,遂循声过去看。
只见码头的空地上,围着一圈人。
圈内,几个穿着漕帮号衣的彪形大汉,正对着一个蜷缩在地上的老汉拳打脚踢。
“打死你这老不死的!”
那老汉衣衫褴褛,抱着头不住地哀嚎求饶:“好汉饶命!好汉饶命……”
老汉旁边是一个少女,哭得梨花带雨。
只见她扑上去阻拦大汉,却被一个大汉轻易推开。
婉儿实在看不下去,遂出声喝止:“住手!几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老者,你们算什么好汉?”
那几个漕帮汉子闻声停下,回头见是一个容貌清丽的年轻女子,竟愣了一下。
为首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打量了婉儿一番,语气带着几分倨傲:“这位大小姐,漕帮清理门户,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。”
“清理门户?”婉儿看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老汉和惊恐的少女,“即便是清理门户,也不至于下此重手吧!他究竟犯了什么错?”
刀疤脸冷哼一声:“这老东西吃里扒外,私吞帮中货款,按帮规该当废去一手一脚!”
闻听刀疤脸的话,老汉挣扎着抬起头,老泪纵横道:“我没有私吞货款啊!那批货是遇到了水匪,才丢失……”
刀疤脸打断他:“还敢狡辩?看老子不揍死你!”
“慢着!”婉儿上前一步,挡在老汉身前,目光清冷地看着刀疤脸,“你说他私吞货款,你可有证据?”
刀疤脸梗着脖子道:“证据确凿!况且这是我们王堂主定的罪!我劝小姐最好别自找麻烦!”
“王堂主?”婉儿心中一动,想起赵擎天提起过,漕帮内部并非铁板一块,有几位堂主势力不小,有时连他这个帮主也要权衡。
就在这时,孙老大闻讯急匆匆赶来,一见这场面,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。
他先是对着婉儿躬身行礼:“周小姐,惊扰到您了,还望小姐海涵!”
然后他又转向那刀疤脸,压低声音呵斥:“张老三你搞什么名堂?这位小姐是帮主的贵客周医正!”
“周医正?”那张老三显然也听过婉儿的名头,气势顿时矮了半截,讪讪道:“原来是周医正,小的有眼不识泰山,只是这老刘头的事是王堂主亲自交代下来的,我也……”
孙老大瞪了他一眼,转身对婉儿赔笑道:“周小姐,让您见笑了,这事说来话长。这老刘头是帮里的老船工了,前番押送一批贵重的丝绸北上,结果在淮水段出了事,船货皆失,就他一人侥幸逃生,王堂主便认定是他监守自盗。”
婉儿看了看地上气息微弱的老刘头,又看了看他身边那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女孩,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:
“这恐怕是帮内相互倾轧,只是找个替罪羊罢了。”
“孙老大,”婉儿淡淡道,“我略通医术,看这老丈伤势不轻,若不及时救治,恐有性命之忧,不如先让我为他诊治,至于他所犯何罪,等到了锦官城再由赵帮主亲自裁决吧?”
孙老大面露难色,那张老三更是欲言又止。
婉儿语气平和道:“若是王堂主问起,你便说人是我周婉儿救下的,一切后果,由我承担。”
顿了顿,她的目光扫过张老三等人:“我想赵帮主的面子,王堂主总还是要给几分的吧?”
一提到赵擎天,张老三等人彻底没了脾气。
孙老大也松了口气,连忙道:“就依周小姐所言吧!”
他随即又吩咐手下:“还愣着干什么?快把刘老头弄到船上去,再请周小姐诊治!”
老刘头和她的孙女被安置在了安济号的一个杂物舱里。
婉儿又仔细检查了老刘头的伤势,发现多是皮外伤。
但老刘刘年迈体弱,又受了惊吓,情况并不乐观。
于是婉亲自为他清洗伤口、上药包扎,又开了几帖安神定惊的药。
那名叫小莲的少女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:“谢谢恩人,谢谢恩人救了我爷爷!”
婉儿扶起她,温声道:“不必多礼,你爷爷的到底是怎么回事?你细细说与我听。”
小莲抽泣着,断断续续地讲述了经过。
原来那批货价值不菲,押运的除了她爷爷,还有王堂主的一个亲信。
当时船行至淮水一段险滩时,突然遇到一伙来历不明的水匪。
对方人数众多,手段狠辣,那个王堂主的亲信当场就被杀了,货物也被抢掠一空,幸亏她爷爷仗着水性好,才拼死游了回来。”
“爷爷回来就禀报了王堂主,可王堂主根本不信,一口咬定是爷爷勾结水匪,私吞了货物……”小莲哭诉道。
婉儿听完,心中已初步断定:这王堂主恐怕是借题发挥,要么是想排除异己,要么那批货本身就有问题。
“好了,别哭了。”婉儿拍拍她的肩膀,“既然我遇上了,就不会不管,你们先安心住下,把伤养好,等到了锦官城,我自会向赵帮主说明情况。”
安抚好小莲,婉儿走出船舱,见孙老大正等在门外,他脸上带着忧色。
“周小姐,您惹上麻烦了。”孙老大低声道,“那王堂主名叫王豹,掌管着南边几条重要的水道,为人睚眦必报,您救下这刘老头,怕是对您不利。”
婉儿望着窗外流淌的河水,神色平静:“孙老大,我救人只问对错,不问利害。”
孙老大叹了口气,不再多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