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到木兰府的事情牵扯甚广,且管家心狠手辣,徐尽欢索性决定乔装打扮一番,避开不必要的麻烦。
徐尽欢变出一套蓝色布衣,她用束胸勒紧自己,再将长发用青布带紧紧束成高马尾,用炭笔轻轻描粗了眉峰,还在脸颊两侧淡淡扫上一层灰粉,掩盖了原本清秀的轮廓。
一番收拾下来,徐尽欢眉眼间多了几分英气,身形挺拔,若不仔细分辨,完全看不出是女子。为了避免破绽,她还施法改变了自己的嗓音。
她照了遍镜子,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,腰间还别上一把小巧的匕首防身。
接下来,她要先去荣月城的官府打探一番,看看那些失踪者的案件是否有人追查。
虽说是打探消息,但徐尽欢不可能真的直接去问,仔细思考过后,她化名“李四”,谎称自己的“弟弟”在荣月城走失,还特意写了张措辞恳切的诉状,打算借着报失踪的由头,试探官府的态度。
她故意装作慌慌张张的样子,跑进县衙大门就高声呼救,见到迎面而来的官员,更是急得话都说不清楚。
可那官员脸上毫无波澜,既没追问细节,也没表现出丝毫关切,只是平静地接过了她递来的诉状。
按照常理,官员本该详细询问“弟弟”的年龄、样貌、走失地点,排除被绑架的可能,再将信息登记到“走失人口簿”上。可这位官员接过诉状后,只扫了两眼,就淡淡摆手让她“回家等消息”,全程敷衍得过分。
徐尽欢心中疑窦更深,却依旧维持着焦急的模样,悄悄从袖中摸出一两银子,塞到官员手中。
银子入手的瞬间,官员原本无所谓的神色立刻收敛,换上一副“严肃”的表情,拉过椅子坐下,装模作样地拿起笔,将她虚构的“弟弟”名字添在了簿子上。
就在这时,县衙挂着的鸟笼里,一只画眉鸟突然扑腾着翅膀,尖声叫道:“别信他别信他,他不会去找人的!他是骗子骗子!”
徐尽欢抬头看了眼那只画眉鸟,听到它的话后徐尽欢看向官员的眼神多了几分凝重。
可那官员既听不懂鸟的警告,也没察觉徐尽欢的异样,写完后还假惺惺地安慰了她两句。
徐尽欢压下心头的冷意,装作感恩戴德的样子,再三道谢后才退出县衙。刚走出大门,她脸上的慌乱便尽数褪去。
徐尽欢拐进无人的巷子,抬手轻轻拂过周身,原本蓝色的布衣化作一套利落的黑色劲装,她又抬手将束发的青布带换成一枚银质发扣。
她转身往木兰家的方向走去,她想,是时候会会木兰家了。
可刚走到木兰府门口,徐尽欢就愣住了。往日里总围着不少修士、道士的大门前,今日竟空无一人,连守门的家丁都不见踪影。
她心里犯起嘀咕:是那些做法的人只在晚上出现,还是说他们接连碰壁后,已经离开了荣月城?
压下心头的疑惑,徐尽欢抬手敲了敲厚重的朱漆大门。起初,门内毫无动静,既没人开门,也没人回应。她耐着性子,再次用力敲了敲。
这一次,门内终于传来一道沙哑难听的声音:“你是谁?”
徐尽欢清了清嗓子:“在下姓徐名欢,是……五香门的弟子。奉师门之命出来游历,路过荣月城时,听闻府中遇有异事,特来看看能否尽一份绵薄之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“吱呀”一声,大门从里面被拉开。徐尽欢下意识后退半步,看清门后人的模样时,被吓了一跳。
那人穿着小厮的服饰,可脸上的黑眼圈重得几乎垂到嘴角,皮肤蜡黄干瘪,眼神涣散,整个人透着一股濒临枯竭的疲惫,像是被吸干了阳气。
开门的小厮像是没注意到徐尽欢的表情似的,对她招了招手:“跟我过来吧,我带你去找付管家。”
“……好,有劳。”
徐尽欢跟在小厮身后踏入木兰府,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四周。主路两旁的花草几乎枯萎,整个庭院安静得可怕,除了前方带路的小厮,再也见不到半个家仆的身影。
她感到奇怪:昨晚趴在墙头时,明明还能看到不少家仆跪在地上哭喊,怎么短短一夜过去,府里就变得如此空寂?
不过木兰府的规模确实庞大,小厮带着她绕了好几道回廊,才终于走到会客厅前。徐尽欢还未踏入门槛,就先瞥见主位上坐着一道人影,姿态随意,竟像是府中主人一般。
小厮快步上前,对着主位之人躬身行礼,声音沙哑:“付管家。”
家主明明还卧病在床,这管家竟敢堂而皇之地坐在主位上。
但她面上丝毫未显,依旧维持着平静的神色,朝着主位上的人微微躬身,语气平稳:“付管家,您好。在下徐欢,是五香门的弟子,听闻府中遇有异事,特来相助。”
抬眼打量时,徐尽欢却有些意外。这付管家并非她想象中那般精神抖擞、气焰嚣张,反倒是面色憔悴,眼底布满了红血丝,看来他这段时间也被府里的“鬼”折磨得不轻。
可徐尽欢觉得这些对他来说也是应得的,这是他的报应。
付管家坐在主位上,眼神涣散地扫过徐尽欢,也许是这些天他已经见过了太多人的本领,但是这些本领都无一例外地让他失望,所以他现在连基本的客套都懒得维持。
听到徐尽欢的自我介绍,他既没点头回应,也没表现出丝毫期待,只是有气无力地说道:“本管家这些天来实在是太过疲惫,小仙友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跟小虎说就行。”话音刚落,便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另一个小厮,随后便闭目养神,不再理会。
徐尽欢见状,知趣地没有多言,只是微微颔首,跟着名为小虎的小厮退出了会客厅。刚走出房门,小虎上前一步:“徐仙友,您需要我们准备些什么吗?像鸡血、狗血、猪血,还有驱邪用的黄雄酒,府里都现成的。”
听着小虎像报菜名般罗列着各类驱邪物品,徐尽欢连忙摆了摆手,笑着说道:“不必麻烦,这些东西我暂时用不上。”
她顿了顿,话锋一转,切入正题:“我想先了解下,这‘鬼’最开始是在府里的哪个地方出现的?”
“最开始……是在家主与夫人的卧房里。有天夜里,夫人最先听到卧房里有奇怪的哭声,后来家主也说看到了人影,从那之后,府里就开始不太平了。”
徐尽欢听完,故作深沉地一点头:“既然如此,那我们就先去卧房那边看看,或许能找到些线索。”
小虎对徐尽欢的要求没有丝毫反对,只是低着头,沉默地转身带路,朝着卧房走去。还未走到门口,一股浓烈的药味就顺着风飘了过来,让徐尽欢下意识皱了皱眉头。
实在是太难闻了。
她停下脚步,看向身旁的小虎,语气带有几分试探:“这满院子的药味,是府里哪位在用药?”
小虎脚步未停:“是家主。一周前家主突然身体抱恙,卧床不起,付管家已经派人去请了好几位大夫来诊治。”
徐尽欢听到后,故意露出几分犹豫的神色,语气迟疑:“既然家主还在房内休养,那我此刻进去查看,会不会打扰到他休息?若是影响了家主的病情,反倒不妥。”
小虎却摇了摇头,脸上没有丝毫担忧,反而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:“不会的。家主已经昏迷了好些日子,连嘴都张不了,这几天的药都是我们撬开嘴灌进去的,您进去查看,他也不会有知觉。”
徐尽欢表面上不动声色地点点头,心里却泛起一阵寒意。
小虎口中喊着“家主”,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对主人的尊重,反而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。
徐尽欢踏入卧房,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床上。
被褥间躺着一位男子,头发已生出大半白发,面色苍白,嘴唇毫无血色,双目紧闭,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。
但更吸引她的是空气中萦绕的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。
换作从前,这般淡的气息她或许难以察觉,可如今五感与修为都已大幅提升,她跟之前的她已经完全不一样了。她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,目光掠过梳妆台、书架,最后落在房间中央的桌椅上。
小虎也跟着走进来,手指向那张圆桌:“最开始,家主说看到那‘鬼’坐在桌子上;没过几天,又说鬼改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了。”
徐尽欢故作认同地点点头,脚步却朝着血腥味最浓郁的位置挪去,一边走一边问道:“那你有没有亲眼见过那个鬼?”
小虎立刻摇了摇头:“没有,我胆子小,每次听说鬼出现,都躲得远远的。”
“那府里除了家主和夫人,还有谁见过鬼?”徐尽欢追问。
“还有付管家,以及几个小厮丫鬟。”小虎回答得很快,可当徐尽欢接着问“他们现在在哪”时,他却突然支支吾吾起来,眼神躲闪,不敢与徐尽欢对视。
僵持片刻后,小虎终究敌不过徐尽欢锐利的目光,硬着头皮低声说道:“他们……他们见到鬼没多久,就突然动不了、说不出话了,只能躺在那里瞪着眼睛,模样怪吓人的,付管家便让人把他们都安置在柴房了。”
家主是问不了的,管家是不会说的,她现在能问的人只有金云鹤了。
徐尽欢的目光在卧房内逡巡片刻,最终落在小虎身上:“不知夫人此刻在何处?关于此事的细节,我想跟她聊聊。”
小虎连忙解释:“前段时间有个道士来府里做法,说夫人和家主继续住在一间房里,气场相冲,容易激怒厉鬼,会加重府里的异状。夫人听了之后很害怕,当天就搬到西厢房去住了,至今都没敢搬回来。”
徐尽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扭头时不动声色地瞟了眼房间最里面的衣柜。若她没猜错,那气味的源头,大概率就在那衣柜之中。不过眼下不是追查气味的时候,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确认。
离开房间前,徐尽欢又看了眼床上昏迷的木兰家主,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中闪过。
她转过身,对着小虎说道:“我略懂些医术,可否让我为家主把一下脉?”
小虎没有多想,立刻点了点头:“当然可以,徐仙友请便。”
徐尽欢走到床边坐下,指尖轻轻搭在木兰家主的手腕上,表面上是在把脉,实则悄悄将一缕微弱的水系灵力注入对方体内,顺着脉络探查。这一探,还真让她发现了不对劲。
他的脉络中,除了久病虚弱的气息,还藏着一丝极其隐晦的阻滞感,不像是自然生病,反倒像是被某种药物或术法影响所致。
但她没有当场点明,只是收回手,皱起眉头对着小虎说道:“家主确实体虚严重,气血亏空得厉害,得好好调理才行。”
小虎听到后有些语塞,但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。
小虎引着徐尽欢往西厢房走,途经一处庭院时,徐尽欢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团橘色身影。
正是昨天在巷子里跟她对话的橘猫。此刻它正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,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地面,惬意地享受着午后阳光。
橘猫也瞧见了徐尽欢,眼皮懒洋洋地抬了抬,嘴里“喵”了一声:“过来了?”
昨天分别时,徐尽欢曾跟它提过今日会进木兰府探查,所以对于她的出现,橘猫丝毫没有意外。
可身旁还跟着小虎,徐尽欢没法跟橘猫正常对话,只能在小虎身后悄悄朝橘猫隐晦地点了点头,脚步未停地跟着往前走。
很快便到了西厢房门口,小虎对着守在门前的丫鬟拱手说道:“这位是五香门的徐仙友,特意来府中帮忙查探异事,想跟夫人聊聊情况,不知夫人此刻可否有空?”
没承想那丫鬟却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,语气生硬地回绝:“夫人这两天身子不适,连下床都费劲,实在没有力气回答徐仙友的问题,还请仙友改日再来吧。”
徐尽欢听到之后有些无语,一大家子,就没有一个能沟通的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