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晓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块胡饼啃，边吃边道：“刚刚毛掌柜那恨不得当场洒泪的样子，倒不像是假的。”
苏靥揉着额角，“恩威并重，才能留住人心，这世道，钱和权，缺一不可。”
有钱能使鬼推磨，有权能使磨推鬼。
提到钱，她想起了一个人，“穆兰芝近日如何了？”
春晓恶狠狠啃了一口胡饼，“她啊，还是那个样子，我每次过去都避之不及，像是躲瘟神一样，不过听说她最近每日都要抄经给裴家大娘子祈福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。”
“娘子，快用膳吧。”
春眠提着食盒进来，发丝上还有未清干净的蜘蛛网。
矮案上摆满了佳肴，苏靥揉了揉眼睛，笑道：“近日在倾城欢监工，辛苦啦。”
春眠笑道：“这都是奴的分内之事，一点都不辛苦，倒是娘子，白日上课晚上还要看图纸，才是辛苦。”
苏靥直接从荷包里掏出两锭银子，“呐，好好收着，莫要让人瞧见。”
二十两白银！
春眠双眸瞪大，连忙摆手，“不不不……娘子，奴不能要！”
苏靥看了眼春晓。
春晓将饼咬在嘴里，接过白银强塞到春眠的手里，“这是娘子给的，快拿着吧。”
春眠捧着两锭银子，红了眼睛。
她每月省吃俭用，加上贴补家中，一年到头也攒不下一贯钱，娘子竟一次便给她这么多赏银……
苏靥安慰道：“我知道你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，老人家上了年纪后容易身子不好，身上有些银子，可以留着应急。”
春眠心中百感交集，眼泪再也抑制不住，捧着脸竟哭了起来。
春晓见状连忙安慰，娘子平日里也是小赏不断，怎么突然就哭了啊……
只是怎么安慰，春眠的泪都止不住。
苏靥只好道：“这银子不白拿，你再帮我去办件事。”
春眠这才抬头，擦干泪道：“娘子尽管吩咐。”
她无奈地笑了笑，道：“扮作苏家的采买丫鬟，不经意间让穆兰芝知晓我如今在苏家的地位，包括我现在掌管的铺面产业，说得夸张些。”
“是，奴这就着手去办。”
见春眠离开，苏靥拉着春晓坐下，“快些吃，等会儿还要回去呢。”
春晓坐在娘子对面，将娘子的碗堆得满满当当之后，这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。
苏靥看着自己的小碗被塞满，没忍住勾唇笑了笑。
春晓还是和以前一样，事事以她为先，生怕她吃不饱穿不好。
她低头，手边，是一众侍婢仆从的卖身契，倾城欢既已记在她的名下，日后一丝一毫，都须与苏家脱离关系，包括本钱，若是从公账上走，日后可就说不清了。
苏靥夹了两口肉，细嚼慢咽，“咱们还有多少银钱呀？”
春晓：“几百金总是有的。”
“算上要买进鲜花干花绸缎的那部分了吗？”
“还没。”
苏靥放下碗箸，“走吧。”
“娘子，去哪啊！”
“九霄阁。”
荷包瘪瘪，她要去赚钱了。
*
平康坊，九霄阁。
苏靥这身打扮，刚一进门就被龟奴给盯上了，还未上楼，嬿娘便扭着腰肢迎了过来。
“哎哟，这不是神医娘子吗，快让我瞧瞧今儿是不是太阳打东边儿出来了，娘子竟白日造访，真是稀奇。”
苏靥淡淡道：“路过罢了，想来看看嬿娘，顺带送个药。”
楼下人来人往，说罢，她提裙便要上楼，可台阶还没迈上去，就被嬿娘和一众龟奴抬臂拦住了。
春晓握紧别在腰间的短匕，将自家娘子挡在身后。
利刃出鞘，寒光慑目。
饶是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的嬿娘，依旧被这小婢子给吓住了，连连往后上了几阶台阶。
待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居高临下，又觉得不妥，忙往下走了几步，笑着打圆场：“今日阁内有贵客，将整个二楼都给包了，娘子若是想寻一处小憩，不如随我去后院。”
外面停了半条街的马车，单看制造装潢便是非富即贵。
苏靥淡淡道：“门阀世家的郎君来九霄阁作乐，又不是什么稀罕事，还需要包场来掩人耳目？”
嬿娘靠近，用帕子挡住红唇，轻声道：“还有几位贪图新鲜的女郎，随着友人一同前来，怕被人瞧见传出去影响名声，这才……还望娘子谅解。”
苏靥抬头，视线毫不避讳地落在二楼，楼梯处有护卫把守，原本毫无遮挡的回廊被自外挂上了大片的锦缎帐幔，透着光亮，却让人瞧不见里面，可若是细听，似乎有惨叫声传来。
嬿娘面色一变，不过瞬间又恢复了常年不变的妩媚笑意，“说起药，我这儿有几个问题，还要劳烦娘子解惑。”
说着，她侧过身，“娘子，请。”
苏靥收回视线，随着侍婢入了后院。
临水亭中。
春晓将药递给了嬿娘，“这是你找我们娘子订的壮阳药。”
嬿娘：“……你这小婢子说话，还真是直爽。”
苏靥捧着盏热茶，轻声道：“这药，可是有什么问题？”
嬿娘呵呵笑道：“我一个鸨母，哪里懂得药理，只是寻我买药的那位郎君觉得近日这药的效果……似乎比先前差了些。”
她毫不避讳，“这是温补的方子，可调养用药之人的根本，若是觉得效果变差，说明身体已恢复，可以不用再吃了。”
话音刚落，春晓便一把将嬿娘手边的药拿了过来。
嬿娘挑着柳眉，隐晦道：“若是用药之人，希望再补一补呢？”
苏靥哂笑，“自然是，如他所愿。”
“不过……”
她话锋一转，“有道是一寸光阴一寸金。”
嬿娘会意，拍了拍手。
龟奴端着托盘上前，上面放着两大包鼓囊囊的荷包，金灿灿的黄金满得快要溢出来。
苏靥瞧也未瞧，单手支颐，懒懒打了个哈欠，“可惜，寸金难买寸光阴。”
嬿娘往凭几上一倚，单手拿着绣锦簇红芍药白玉竹节柄团扇，轻轻扇着，香风阵阵袭来。
龟奴又端着一个托盘过来。
嬿娘手指一移，四个鼓囊囊的荷包都放在了苏靥的面前，“光阴易逝，黄金永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