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月湖底，只听“轰隆”一声闷响从水下炸开，数十丈高的水花骤然拔起，青红白黑黄五道灵光在浪尖剧烈闪烁——那是湖心的五色心石在震颤。这块高逾三丈的奇石本是绿洲的灵脉枢纽，南接墨色阴水，北连雪白阳水，底部的永恒漩涡托着它屹立千万年，此刻却在水下争斗的冲击下剧烈摇晃，石身的灵纹像濒死的萤火般忽明忽暗。
红翎循声望去，只见湖底翻起大片墨色暗流，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穿梭，指尖的黑气正不断侵蚀心石的青色纹路。另一道白影紧随其后，长剑划出的银芒劈开漩涡，却不慎将剑气撞在石座上。裂纹就是这时出现的。先是心石底部传来“咔嚓”的脆响，细密的纹路像蛛网般蔓延，原本环绕石身的五道灵泉突然倒卷，化作狂龙般的水柱砸向湖面。下一秒，整块奇石轰然倒塌，激起的浪涛竟比学院的藏经阁还要高出数丈，黑白两水在半空交织成巨大的水墙，带着硫磺味的水雾瞬间笼罩了整座绿洲。
洪水来得比想象中更快。起初是脚踝传来的冰凉，转眼就漫过膝盖，红翎被水流推得踉跄，慌乱中抓住一根漂浮的横梁。
十八层妖塔的铜铃在洪水中疯狂作响，塔顶的符咒光芒渐弱，塔身已被淹没大半。
她在洪水里沉浮，手臂被碎石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，血珠刚渗出就被水流冲散。
她意识模糊着，红翎终于看到了十八层妖塔的影子。妖塔矗立在洪水中央，塔身是黑色的，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，塔顶的铜铃在洪水里摇晃着，发出“叮铃铃”的响声。
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把断木往妖塔的方向推，终于抓住了妖塔底层的栏杆，爬了进去。妖塔里面一片漆黑，只有塔顶的缝隙透进一点微光。红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，大口喘气，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，她撕下裙摆，胡乱缠了缠。洪水还在往妖塔里灌，很快就没过了她的脚踝，她只能往更高的楼层爬。每爬一层，塔身就晃得更厉害，塔砖不断往下掉，砸在地上发出“砰砰”的响声。
红翎扶着栏杆，一步一步地往上爬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：活下去，一定要活下去。
爬到第十八层时，塔身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，一根横梁“咔嚓”一声断了，朝着红翎砸了下来。她来不及躲闪，只能闭上眼睛，等着被砸中的那一刻。她只觉得后背一沉，整个人被卷入了洪水里，冰冷的水瞬间没过了她的头顶，呛得她几乎窒息。她在水里胡乱挣扎着，手指碰到了一根断木，她死死抓住断木，借着水流的力量往岸边漂。洪水裹着断木、石块，不断撞击着她的身体，她的手臂被石头划开了一道大口子，血在水里晕开，很快就被洪水冲散。
洪水仍在上涨，很快就没过了她的腰腹，远处的五龙学院轮廓已彻底消失，只剩下偶尔露出水面的断垣残壁，在浊浪中起起伏伏，顷刻之间，曾经弦歌不辍的武学圣地，已成一片汪洋。
不知道漂浮了多久，她忘记了疼痛，只觉得身体一轻，仿佛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托了起来。
红翎睁开眼，看到一个穿着紫金色道袍的老人站在她面前。
老人须发皆白，手里拿着一把拂尘，周身绕着淡淡的金光，看起来仙风道骨。“痴儿，缘何在此受苦？”
老人的声音很轻，却像暖流一样淌进红翎的心里，驱散了她所有的恐惧。
“老……老前辈，您是谁？”红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，却被老人按住了肩膀。
“吾乃金鹏天尊，云游至此，见你有性命之忧，便救了你。”金鹏天尊笑了笑，拂尘轻轻一挥，周围的洪水就像被施了法似的，慢慢退了下去，“你伤势颇重，随吾回灵鹫山修养吧。”
红翎还想说什么，却觉得眼前一黑，晕了过去。等她再次醒来时，已经躺在一间竹屋里。竹屋很简陋，只有一张床、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，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。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声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竹香和药香。她动了动手指，发现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，不那么疼了。
“你醒了？”金鹏天尊端着一碗药走进来，把药递到她手里，“把这碗药喝了，对你的伤势有好处。”
红翎接过药，小口小口地喝着，药很苦，却很暖。她放下碗，看着金鹏天尊，疑惑地问：“老前辈，这里是哪里？我……我是谁？”她突然发现，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，脑海里一片空白，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，好像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。
金鹏天尊坐在她床边，手里转着拂尘，温和地说：“这里是吾的居所，灵鹫山。你是吾的关门弟子，名唤翎儿。前几日你在山中遇险，吾救了你，只是你伤了头，忘了过往。无妨，过往之事，忘了便忘了，往后有吾师护着你，你只管安心修养。”
红翎愣住了，她看着金鹏天尊，心里虽然还有些疑惑，却莫名地相信了他的话。“翎儿……”她轻声念着自己的新名字，觉得很陌生，却又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。
接下来的日子，红翎跟着金鹏天尊学习法术。她学得很快，天尊教她的御风术、避火诀、冰刃术，她练几遍就能掌握。天尊常常夸她有天赋，说她是百年难遇的修心奇才。
可是红翎总觉得，自己学习这些法术，不仅仅是为了修炼，好像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，只是她想不起来了。
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，红翎总会坐在竹屋前的石凳上，望着月亮发呆。她会想起一些模糊的片段——好像有一群学徒的人围着她，笑着叫她“红翎，翎儿”；好像有一个红夫人，拿着剑，教她练剑；好像有一座很大的学院，里面有很多书，很多花……可这些片段都很模糊，她想抓，却怎么也抓不住。
“翎儿，在想什么？”金鹏天尊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，手里拿着一件厚厚的披风，披在她身上。红翎回头，看着金鹏天尊，轻声问：“师父，我是不是真的忘了什么重要的事？”
金鹏天尊叹了口气，摸了摸她的头，说：“有些事，忘了未必是坏事。你只需记住，你是吾的弟子，吾在灵鹫山长大。”说完，他转身回了竹屋，留下红翎一个人，望着月亮，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