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夏朝规定,入宫宴最低的官职正四品,杨悟延才正五品,如果不是春晓立大功,父女俩没机会参加宫宴。
冬日寒冷,今日刮起西北风,时间排得很久,等父女俩下马车,他们的腿已经麻木,缓一会才跟上前面的队伍走入宫道。
从暖和的马车内出来,不少人打哆嗦,这点冷对于杨悟延父女不算什么,放眼望过去,父女二人的穿着最少。
杨悟延因为官职的原因,排在队伍最后一名,但是到了宫宴大殿,他的位置被提到了兵部侍郎之后。
每年参加宫宴的官员都是熟人,能上正四品的官员,甚少调离出京,这就凸显出杨悟延父女二人。
本就是最后一个到场,好家伙,春晓就算再厚脸皮,这一刻也有些神经紧绷,所有人的目光聚集过来,她也怕出错丢人。
杨悟延本就魁梧,因紧张绷紧着脸,嗯,吓到不少女眷,纷纷避开目光。
等父女二人入座,身上似有似无的视线才渐渐消失不见。
春晓坐在爹爹身后,面前已经上了点心,偷偷摸了摸肚子有些饿,她的左右是兵部侍郎家的女眷,很好,这个场合并不会带未婚的姑娘,她放眼看向整个大殿,她是唯一一个没及笄的姑娘!
杨悟延对着认识的孙侍郎点头示意,兵部孙侍郎含笑回应。
孙侍郎不想当显眼包,一直压着好奇心,为何杨悟延不坐在武将的位置,反而坐到了兵部?圣上这是何意?
杨悟延没找到钱将军,这才想起钱将军只有五品,他感受到一道关注的目光,往对面一看,见到了王将军安宁侯。
安宁侯内心别提多震撼,杨悟延究竟是什么命?一路靠闺女不仅走到圣上面前,还能参加宫宴!
春晓顺着爹爹的动作也见到了安宁侯,王家欠她三个条件,心里感叹,王家的谨小慎微,他们和安宁侯熟悉,安宁侯都不敢接触。
春晓又想起大姑嫁的关家,她最近一直忙又有封嬷嬷盯着,还没去查关家攀上了谁。
突然,尤公公有些尖利的声音高喊,“圣上驾到。”
大殿内所有的官员与女眷纷纷起身跪拜相迎,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
圣上大步走进大殿,身后是皇后扶着太后,再往后是贵妃等嫔妃,最后才是皇子与皇女。
圣上今日的心情明媚,脸上一直带着笑,入座后大手一挥,“平身。”
等皇后等人入座,开始有序的上御膳。
冬日里的膳食容易冷掉,还好大夏的宫宴考虑到这一点,餐盒特制,餐盒下有加热的炭炉。
装菜的汤碗也有巧思,分为两层,下一层能够放短蜡烛加热。
春晓闻着饭菜的香气,肚子更饿了,排队的时候怕出恭,一直没敢吃喝,现在,依旧不敢大吃大喝。
春晓有些忧伤地摸着衣服,衣服太合身也不好,她的腰部被束缚着,勒的有些难受。
两刻钟后,圣上端起酒杯,“今年匈奴来犯,江南又发大水,朕夜不能寐。然朕是真命天子,西宁大败匈奴,江南洪水已平,现在又得天佑,大夏再也不怕天花,今日宫宴朕与诸位同庆。”
春晓带着假笑注视圣上连干三杯酒,眼底尽是讥笑,匈奴未破西宁,那是众将士用命换来的,江南大水是退了,可流离失所的百姓无人安置。
现在更是可笑,一句朕是真命天子,朕得到老天庇佑,才有预防天花的痘液。
春晓心里骂的特别脏,再听不断响起什么圣上天命所归,什么圣上天授等等。
春晓,“......”
一定是圣上安排的,因为登基的底气不足,一直渴求得到认可,今日可算让圣上逮到了机会!
朝堂上的大臣什么品种都有,阿谀奉承之辈,随大流的,稳坐钓鱼台的世家,还有摆烂的,反倒是刚正不阿的少之又少。
春晓深吸一口气,慢慢平复心里烦躁的情绪。
圣上并没有多提春晓一个字,大殿内的大臣们也忽视春晓,哪怕春晓有不世之功,可惜是女子。
反而有人恭喜杨悟延,有个好闺女。
杨悟延听的心里憋气,差点没捏碎手里的酒杯。
圣上与众臣相谈甚欢,大殿内的欢乐气氛节节攀升,突然一直安静的太后开口,大殿内安静下来。
太后已经快七十岁,她的眼神早已昏花,“杨姑娘上前来,让哀家好好看看。”
大殿很大,太后的声音并不高,身侧的女官听清楚,安排宫女寻春晓。
春晓,“......”
她的耳朵好使,没等宫女找来,悄悄的整理衣裙。
宫女带春晓起身,很好,春晓成了大殿内最亮的显眼包,路过爹爹拍了下爹爹肩膀以示安抚。
孙侍郎看在眼里,眸子微动,目光随着杨姑娘移动。
春晓一步步走到大殿最前方,这片区域是皇子的位置,春晓走的并不快将所有皇子看了一遍。
春晓数了数少一位,只能是那位养病的六皇子。
春晓站定行大礼,“臣女杨春晓,叩见太后,愿太后长乐安康,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。”
春晓按照封嬷嬷教的规矩,规规矩矩见礼,她习武对身体控制力强,各种礼仪做的十分标准。
大殿内的烛光很亮,太后依旧只能看到个人影,身子向前倾也没看清。
太后招招手,“声音很清亮,一听就是个健康的姑娘,快上前来让哀家好好看看。”
春晓看向身侧的女官,女官上前一步引路,春晓跟着走上台阶。
圣上的神色看似笑,笑不达眼底,皇后眼底嘲讽,贵妃看向儿子,领会到儿子的意思,贵妃拿起酒壶倒酒。
太后终于看清春晓,春晓最近被封嬷嬷按着做皮肤保养,封嬷嬷有双化妆的巧手,现在春晓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红血丝。
她本就有酒窝,酒窝处沾着一颗珍珠,眉心坠也是珍珠,为她清秀的模样增添不少光彩。
老太后就喜欢健康的姑娘,抬手摸了摸春晓的脸,“哎呦,酒窝是真的。”
春晓没感到太后慈爱,只感觉到铺面的算计。
太后侧过头看向儿子,“哀家听说你给这丫头的封赏是一副嫁妆?”
圣上与母亲的关系并不好,母亲出身低,母族不能帮他还拖后腿,母亲更是一心为母族拉好处。
现在他大权在握,更不喜欢舅舅等人,要不是他们是天然的盟友,他早已咔嚓了母族。
圣上不吭声,太后脸上难过,“哀家老了,不知道还能活几日。”
圣上心里腻歪,母后能成为最尊贵的人因为他,他算计一回,好家伙儿子们还没动,老太太倒是先蹦出来。
圣上扫过几个儿子,打消疑虑,儿子们更想得到杨春晓,而不是推给太后的母族。
皇后轻声开口,“母后,圣上按规矩赏赐,您听错了。”
老太后不高兴,她不喜欢出身高贵的皇后,皇后母族强大,她摆不了婆婆的派头,儿子也不向着她,这些年在后宫一点宫权摸不到。
贵妃端着酒杯上前,“这丫头说过要招赘,还要找个模样好的,圣上送的不是嫁妆,而是聘礼,就是不知道便宜哪一家的小子了。”
圣上诧异,贵妃和老二竟然没打杨春晓的主意?又看向微变脸色的皇后,杨春晓的话不是秘密,皇后刚才没说,因为不想彻底得罪太后,要为儿子拉拢更多的支持。
现在让贵妃抢了先,皇后落了下风。
一时间,圣上的神情越发莫测起来。
春晓老神在在的站着,好像谈论的不是她,她还有心情分析,二皇子和大皇子都不想让她入后院,因为两个皇子聪明,他们清楚爹爹只要在西北,她就不会入皇子后院。
哪怕圣上设了局,两位皇子也没乱一丝分寸。
皇后和贵妃一直打的是高端局,她们了解皇上,更了解自己的儿子。
春晓余光扫过嫔妃,有几位嫔妃变了脸色,嗯,这些才是想让她入后院的人。
春晓还有心思走神,太后死劲抓着春晓手,可见老太太被气得够呛。
太后的想法很简单,她也清楚娘家什么德行,所以想扒拉一个好媳妇到母族,杨春晓今日能研究天花,明日再立功那就是夫婿的功劳。
太后咳嗽两声,转过头看向春晓,浑浊的目光没有慈爱,只有威慑,“你真说过招赘的话?”
春晓见太后松开她,恭敬的行跪拜大礼,“父母成亲五年才得臣女,如珠如宝养大臣女,家族不许臣女以女儿身担起二房的责任。”
待老太后消化这句话,才继续道:“父母疼臣女如命,拒绝过继男嗣以延续二房传承,臣女为有如此父母感激上苍,还请太后允臣女招赘以报父母爱女之情。”
春晓的话音清亮,在安静的大殿回荡,字字表露她招赘的决心。
杨悟延担忧闺女又听出话里的小心思,闺女以女儿身担起二房,她就是二房的传承和当家人,一步步的在圣上心里加深印象。
太后脸上再无和蔼,老太太本就不是什么聪慧之人,反而有些蠢和任性,否则也不会在宫宴找皇上的不痛快。
皇上算了所有人,唯独忽略了亲娘,明明高兴的宫宴,圣上憋了一肚子火气。
贵妃和皇后对视一眼,如此聪慧的姑娘,怎会入后院就认命,加之杨悟延将女儿当命,她们可赌不起这对父女的杀伤力。
圣上闭了闭眼睛,念叨亲娘没有几日好活,才压下心里的火气,心里依旧骂骂咧咧,还要为老娘擦屁股,杨春晓为大夏接连立大功,哪怕杨悟延官职不高,那也不能苛待!
今日他为了凸显自己,杨春晓的名字都没提,现在可好,杨春晓成了宫宴焦点!
圣上沉声开口,“父母与子女是缘分,你们一家的骨肉亲情让朕动容,起来吧,你可是大夏的功臣,接连为大夏立下大功,只是招赘而已,朕替太后准了。”
太后见儿子真的动怒,憋屈的开口,“哀家允了。”
贵妃忙接话,奉承着皇上,“这丫头臣妾看着就喜欢,圣上也时常夸她,您可要为她把关,别让谁家的臭小子给骗了去。”
圣上哈哈笑出声,“贵妃说的是,的确要好好把关。”
贵妃对皇后微微一笑,端着酒杯款款的回到自己的位置。
皇后捏着酒杯,她是皇后做不出失规矩的事,干巴巴的端起酒杯,“臣妾敬皇上。”
圣上很给面子喝了,转过头对站着的杨春晓道:“今日是宫宴大喜之日,明日初一,你进不了宫,朕提前给你红包,你可有什么想要的?”
春晓同情圣上一秒,要为糟心娘擦屁股,但是她高兴,春晓一脸孺慕之情,“臣女的字太过锋利,怎么练上升的空间都有限,圣上的字已登峰造极。臣女斗胆想求圣上字帖临摹,圣上厚待臣女,臣女想跟上圣上的脚步,不给圣上丢人。”
春晓的话音落下,大皇子神色微动,二皇子眯起眼睛,三皇子终于不观察酒杯抬起头,四皇子和五皇子面露不甘。
皇女们有嫉妒,有佩服,因为圣上真不将皇女当闺女,一年到头甚少见女儿。
大臣们则想得更多,这姑娘很会摸皇上的脉!
圣上仔细端详杨春晓的眸子,只见到真诚与孺慕,圣上心里琢磨开来,谁捏着杨春晓都不如自己捏着。
圣上心里已经有了打算,声音威严,“朕的字体不好学,你需要下苦工,可怕苦?”
春晓再拜,“臣女不怕苦。”
圣上神情愉悦,“好,朕送你字帖,你可不许糊弄朕,朕是要检查的。”
春晓恨不得发誓,“臣女会认真临摹,定不辜负圣上期许。”
圣上心情甚好,来了兴致,对着尤公公道:“准备笔墨,朕要看一看这丫头的笔迹有多锋利。”
尤公公真的被震惊到,这姑娘不得了啊,这是真入皇上眼了。
皇后和贵妃这回真心情复杂,屏除皇上的算计,这丫头能精准摸到皇上心思,幸好,这丫头召赘,只是想拉拢不容易!
太后悔的肠子都青了,刚才就该直接下旨。
大殿内众人心思百转,春晓成了最亮的焦点,她也不怯场,大笔一挥写了一副字。
圣上拿在手里眸子眯起,这丫头笔迹比男儿都锋利,缓缓念出纸上的字,“崖底不知深,独立不老松。”
春晓叩拜,感情饱满,“圣上就是长青不老松,您在高处一览众山小,为大夏掌舵避开风险,臣女正因圣上才能接连立功,臣女愿继续为圣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。”
她自己都唾弃说出的话,口不对心,罪过罪过!
杨悟延,“!!”
只想捂脸,闺女是怎么做到面无改色谎话连篇的?
圣上龙心大悦,他就是高处不胜寒,屁股下不知道多少危险,他就是长青不老松,还能在位很多年,“好,好。”
诸位大臣,“!!”
这丫头幸亏不是男子,这要是男子还得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