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道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，逆着走廊的光，轮廓被拉得极长。
是陆清风。
他个子高，一步踏进来，影子便笼住了整张床，像一块沉重的幕布从天而降。
冯湘湘还没来得及睁眼，一只凉得几乎冰人的手就贴上了她的额头。
“起！你发烧了，我带你去医务室。”
他声音压得低，却字字清晰，每一个音节都像钉子，狠狠地敲进她的耳朵里，不容反驳。
“不去……我躺会儿就好……”
她声音发虚，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，带着气音，整个人软绵绵的，眼睛闭得死紧，仿佛连睁开的力气都没有。
“不行。”
他语气硬得像铁，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，冷得像寒冬的风，“你自己走，还是我抱你？”
冯湘湘猛地睁开眼，眼底一片潮红，额角青筋微微跳动。
她气得胸口起伏，瞪了他一眼，那眼神像要喷出火来。
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，动作有些踉跄，却还是伸手一把将挡在前面的人推远，嗓音颤抖：“让开！”
她这么胖的身子，穿着宽大的睡衣，头发乱糟糟地搭在肩上，脸上还带着病态的潮红，居然要被他抱在怀里？
那画面光是想一想，她的脸就已经烧得不行。
脸还要不要了？
“你们俩先吃饭，我带你们妈去趟医务室，很快回来。”
陆清风转过身，对着客厅里的陆珠和陆恒说道，语气平静，像是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。
“哦~”两个孩子应了声，齐齐抬起头，眼睁睁看着冯湘湘被陆清风半搂着扶出客厅。
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担心，小眼神来回在妈妈和陆清风之间游移，像在判断这场沉默的战争谁占了上风。
两人靠得太近。
冯湘湘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，混合着一点消毒水的气息。
她浑身不自在，像被架在火上烤，脊背僵硬，手心微微出汗。
她几次想挣脱他，可陆清风攥得死死的，手臂像铁钳一样，把她牢牢锁在怀里，根本不给她挣扎的余地。
一路上，俩人别扭得像俩被绳子绑在一起的刺猬。
一个往前，另一个就想往后；一个想靠近，另一个就缩着躲开。
可绳子勒得紧，谁也甩不掉谁。
他们就这样僵持着，一句话不说，脚步却默契地朝着医务室挪动，硬是撑到了目的地。
“风热感冒，喝几副药，多休息，屋里记得开窗透气，晚上用热水泡泡脚，别着凉。”
医生听完她的情况，一边写处方一边笑着叮嘱，语气温和，像春风拂面。
“谢谢大夫。”
冯湘湘小声道谢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。
她低着头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，脸上还残留着一点未退的红晕。
拿了药，两人又像来时那样，闷着头，谁也不说话。
陆清风依旧半搂着她，步伐稳健，冯湘湘则低着头，脚步虚浮，任由他带着往前走。
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斜洒进来，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紧紧贴在一起，像一幅无法拆开的剪影。
“陆大哥！”
朱红秀忽然从自家门口冲了出来，脚步急促，带着几分慌乱，手里紧紧抱着一件叠得还算整齐的衣服，还用一条淡粉色的毛巾捂着脸，只露出一双红红的眼睛，显得楚楚可怜。
冯湘湘一看见她，脑海中立刻蹦出今天在公交车上陆恒说的那句话——“那姑娘当着全车人的面抱住我哥，脸都不红一下”，她的眼神顿时冷了下去，眉心微蹙，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厌恶。
“谢谢你白天救我，还专程开车送我回来。”
朱红秀声音轻柔，带着明显的感激之情，语调里甚至有一丝刻意讨好的意味，“你借我的那件衣服，我已经洗干净了，现在给你送回来！”
话音刚落，陆清风和冯湘湘的脸色同时黑了下来，空气中仿佛瞬间凝固了一般，气氛骤然紧张。
冯湘湘猛地甩开陆清风还牵着她的手，力道之大，几乎像是要把所有委屈和怒火都发泄出去——她现在最不想看见的，就是这个男人，这个让她一再陷入尴尬与心烦的男人！
陆清风怀里一空，手臂僵在半空，心头莫名一滞。
他下意识地看了朱红秀一眼，眼神比冬天的井水还凉，冷得几乎能结出冰霜，声音也毫无温度：“我确实救了你，没错。但你要明白，换做是街上任何一个陌生人遇险，我都会出手相助。毕竟，当兵的，保护百姓本就是我的职责，是应该的。”
他顿了顿，语气依旧冷静：“至于送你回家——我并没有特意送你，只是顺路而已，别想太多。还有，那件衣服根本不是我的，是小王的。你洗干净了，直接还给他就行，不需要特意送来给我。”
朱红秀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，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，声音发颤：“……小王的衣服？可是，司机说……说是你给的……”
“喂！把我哥的衣服还回来！”
就在这时，一个年轻女孩怒气冲冲地从隔壁院门跑过来，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凌乱，脸上满是怒意，“你一个姑娘家，借穿一下就罢了，怎么直接拿走不还？这也太不像话了！”
朱红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吼震得僵在原地，整个人仿佛定住了一般，呆呆地望着陆清风，眼神里满是茫然与不敢置信，直到那女孩一把将她怀里的衣服抢了过去。
陆清风看着这一幕，无奈地捏了捏鼻梁，眉心微皱，语气里带着一丝疲倦与歉意：“我当时是想让你下车的时候把衣服留下……可当时情况太乱，我忘了提醒你。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，你早就穿着那件衣服走远了。”
这话，他其实是对那女孩说的。
他根本看不上朱红秀的刻意讨好与小动作，但这事，确实也不全然是她的错。
他一个大男人，总不能把责任全都推给一个女人，尤其是面对人家亲妹妹。
女孩听了这话，原本怒气冲冲的气势顿时弱了几分，嘟着嘴，低声嘟囔：“那你就算穿了，也得快点还啊！这都半天了，我还以为你故意不还呢，故意拿我哥的东西惹我哥生气……”
朱红秀站在原地，脸色一阵发白。
她原本还以为那身衣服是陆清风特意为她买的，心里高兴得差点要跳起来，结果一问才知道，不过是别人随手借出的旧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