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珍刚走到马车旁,转头对霍随之道:“小侯爷,那便告辞了。”
说罢她正要抬脚上车,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,顾左骑着马匆匆赶来,老远便扬声唤道:“小姐!”
宝珍今天不过是送小锦来国子监,也不算什么大事,所以只带了顾右出门。而如今她见顾左如此急慌慌地追来,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,停下脚步问道:“出什么事了?”
顾左立刻翻身下马,目光先扫了一眼身旁的霍随之,神色有些迟疑。霍随之见状,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,淡声道:“你们谈,我回避。”
待霍随之退到足够远的地方,顾左才凑近宝珍,压低声音急促道:“小姐,京兆府派去豫州调查您身世的人,回来了!”
恰在此时,霍随之身旁的追风也接到了手下递来的消息,快步凑近他耳边低语:“小侯爷,京兆府在豫州那边,查到了些特殊的线索。”
宝珍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,面上依旧平静,淡淡道:“回来便回来,何必如此慌张?”
顾左其实并不知晓自家小姐的真实身世,心里虽有诸多猜测,却不敢深究,只能急声道:“是,小姐。但……听说他们凭着您的画像,在豫州问到了一些讯息。”
画像!
宝珍心头猛然一震,指尖瞬间冰凉,怎么会有画像?长公主明明答应过她,绝不会将她的画像送往豫州!
她不相信长公主会骗她,这根本毫无理由。可她的画像,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豫州?是谁暗中做了手脚?不,这已经不重要了。
她下意识攥紧了衣袖,指甲几乎嵌进掌心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越是此刻,越不能乱了阵脚。
顾左瞥了眼自家小姐的脸色,虽然看不出来什么变化,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:“京兆府的人已经在府外候着,请小姐即刻去京兆府一趟,听说,老爷已经到了。”
不过瞬息之间,宝珍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。事情未明之前,她绝不能慌,否则只会露出更多破绽。
“走,去京兆府。”她抬步走向马车,事到如今只能见招拆招,她倒要看看,他们在豫州究竟查到了什么。
“宝珍。”霍随之快步上前叫住她。
“小侯爷还有要事?”宝珍此刻无心与他周旋,语气带着几分疏离。
“需要我帮忙吗?”霍随之的眼神真切,没有半分敷衍,她看得明白,如果现在自己开了口,那么无论任何事他都会立刻去办。
宝珍迎上他的目光,片刻后收回视线,语气放缓了些:“我没事,也不会有事。”
说罢,她转身登上马车,顾右见状,立刻扬鞭驾车,朝着京兆府的方向疾驰而去。
宝珍坐在颠簸的马车上,抬手揉了揉酸胀的额头,待会儿免不了一场硬仗要打,她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撑住。
马车忽然猛地停下,宝珍下意识扶住车壁,沉声问:“出什么事了?”
车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:“县主。”
宝珍掀开侧面的车帘,果然见木芸骑着一匹快马,停在马车旁。
木芸的目光扫过驾车的顾左、顾右,随即驾马凑近小窗,弯腰将声音压到最低:“县主的画像,殿下当初确实拦截下来了,送往豫州的本是换过的赝品,不知是谁暗中动了手脚,最终送去的,仍是您的真容。”
宝珍眼底很是平静,这结果她早已猜到几分,她抬眸看向木芸:“木大人专程追来,想必不只是为了说这件事。”
“县主聪慧。”木芸轻叹了口气,语气愈发凝重,“殿下察觉异样后便暗中查过,当年的沈家镖局早已人去楼空,无半个旧人可寻。可就在京兆府的人毫无收获、准备回京之际,突然有个女子找上门,自称是镖局旧日家仆,更是沈家小姐宝珍的贴身侍女,愿随京兆府进京认人,还出示了当年在沈家的卖身契为证。”
贴身侍女?卖身契?
宝珍攥着车帘的手指缓缓收紧,面上却依旧平静,她朝着木芸浅笑着颔首:“多谢木大人专程跑这一趟,提前知会于我。”
木芸望着她这般面不改色、甚至能从容含笑的模样,心头暗惊——风雨骤至而色如常,方显成大事之姿。
她直起身,坐稳马背,目光沉定地看着宝珍:“愿县主此去,拨开迷雾,顺遂无忧。”
宝珍微微点头,放下车帘。车外的顾左、顾右立刻扬鞭,马车再度朝着京兆府的方向疾驰而去。
马车停在京兆府门前时,京兆府府门紧闭,不像上一次允许百姓旁观,显然是刻意隔绝了京中百姓对皇家隐私的窥视。
宝珍下车,抬眼便看见了守在门外的顾上,顾老爷果然已经到了。
顾上朝着她微微颔首,宝珍不动声色地从他身旁走过时,他压低声音,只吐了两个字:“女子。”
他在顾老爷进京兆府时,瞥见了那从豫州带来的证人,正是个女子。
宝珍虽早从木芸口中提前知道了,仍朝他轻点了下头,随即越过他,抬步走向府门。
“见过和安县主!”
守门的守卫齐齐行礼,她如今仍是陛下亲封的和安县主。
宝珍独自一人踏入京兆府大堂,抬眼便看见了堂上的几人,最上方坐着的是京兆府府尹,他右侧坐的是顾老爷,左侧坐着的则是刘建松。
而堂下,正跪着刘欣瑶与柳馨儿二人。
她一进门,堂内众人,无论是谁都齐齐起身,躬身行礼:“见过县主!”
即便是刘建松与刘欣瑶满心不甘,可在未能证实她欺君之前,她仍是陛下亲封的和安县主,二人也只能按捺住怨怼,规规矩矩的行礼。
“各位不必多礼。”宝珍话音落,转头看向顾老爷,轻声唤了句:“爹。”
顾老爷神色晦暗难辨,终究还是扯出一抹勉强的笑,点了点头。
府尹重新落座,宝珍这次并没有坐下,而是走到了跪着的刘欣瑶与柳馨儿身旁站定,身姿挺拔。
“带证人——沈家镖局旧仆,云雀!”府尹沉声道。
宝珍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,云雀?她下意识回头望去,却在下一刻,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,僵硬在原地。
这些年,她历经生死、藏尽锋芒,从未有过明显的情绪外露,可此刻看清那张脸,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,让她几乎控制不住地发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