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内众人闻声立马俯身行礼,霍随之也跟着躬身,与百官一同高声叩拜: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
明黄色的龙袍衣角在众臣之间轻扫而过,陛下的声音响起,“平身。”
百官齐声应“谢陛下”,而后缓缓起身,垂首肃立,殿内瞬间恢复了安静。
陛下坐上龙椅,目光扫过殿下,语气似乎带着几分漫不经心:“朕方才进殿时,瞧着众位爱卿面上似有不忿,不知是为了何事?”
话音刚落,便有一位老臣从队列中走出,躬身道:“陛下,臣有本奏!”
“哦?原来是周御史。”陛下抬了抬眼,“有话但说无妨。”
这位周御史生得一副铁面模样,眉眼间满是严肃,不过这倒也不奇怪,御史台的官员大多如此,向来古板又认死理。
他听得陛下应允,当即“咚”地一声跪在地上,声音铿锵:“臣今日奏请,先请陛下治臣之罪!”
“周御史乃国之栋梁,平日里谨守职责,朕倒要听听,你何罪之有?”陛下眉梢微挑,语气里带着几分讶异。
周御史伏在地上,声音满是愧疚:“臣家教不严,犬子品性不端,竟深夜在销金窟内饮酒作乐,罔顾礼法!此乃臣疏于管教之过,臣难辞其咎!”
殿侧的霍随之暗自咋舌,他早料到今日早朝定会有人发难,却没料到第一个站出来的是周御史,更没料到对方的第一刀,竟先砍向了自己。
霍随之心里门儿清,这周御史的儿子,正是昨晚他还没进销金窟时,就咋咋呼呼嚷嚷着要写折子参他的那个公子哥。
殿内其他大臣一听这话,脸色瞬间变得面如土灰。他们家里的小子昨晚也在销金窟,原本还琢磨着先跳出来参霍随之一本,打他个措手不及,没成想反倒被周御史抢了先,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。
私下里,这些大臣都在心里暗骂:这周老东西,倒是会以退为进!主动认错请罪,陛下反倒不好再责罚他,这么一来,倒显得他们这些人是在纵容小辈胡闹,连这点担当都没有!
朝臣队列里的顾沧将这一切看在眼里,心下微微一动。今日这事本与他无关,但他瞧着周御史那郑重的模样,隐隐觉得这位御史绝非只做表面功夫那么简单。
“哦?是吗?”陛下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怒意,反倒带着点漫不经心,“周御史的管教能力,朕向来是信得过的。此事小惩大诫,让令郎长个记性便好。”
一听陛下这般轻拿轻放,殿内几个沉不住气的大臣立马站了出来,纷纷效仿周御史,躬身向陛下告罪,说自家小辈顽劣,需严加管教。
这般告罪的戏码演了一圈,终于有人把话头引到了正题上。
一位身着青色官袍的大臣往前半步,“陛下,臣有一事启奏,昨日晚间,霍小侯爷尚在革职期间,却罔顾规制,私自调动监察司人手,将销金窟团团围住。此等越权之举,恐坏了朝堂规矩啊!”
有了第一个开头,殿内立马跟上一串附和声。
“霍小侯爷昨夜这般兴师动众,无视朝堂规制,还请陛下严惩!”
“请陛下为朝堂立规,严惩越权之举!”
接连有七八位大臣纷纷跪地,声援之声此起彼伏,这些人大多是昨夜在销金窟被记名的公子哥的长辈。霍随之昨晚让他们颜面扫地,今日他们便要借着朝堂规矩,好好告他一状,讨回脸面。
唯有周御史自请过管教不严之罪后,便再未开口,并没有附和他们,而是悄悄地站回了队列之中。
这时候,陛下若真不问缘由、一味包庇霍随之,反倒落人口实。他目光转向队列中的霍随之,缓缓开口:“是这样吗?”
霍随之当即从朝臣队列中走出,对着陛下躬身行礼,声音坦荡:“回陛下,诸位大臣方才所言……句句为真。”
“好一个‘为真’。”陛下低低重复了一遍,指尖轻轻摩挲着龙椅扶手,神色难辨。
见霍随之竟如此干脆地认了,殿内的大臣们顿时像打了鸡血一般,声调都高了几分,齐齐叩首:“请陛下严惩!”
今日长公主恰好不在大殿,没了这层顾虑,他们更没什么好忌惮的,只盼着能借这事让霍随之吃个大亏,好好出一口气。
陛下却没顺着大臣们的话往下说,反而话锋一转,看向霍随之:“诸位大臣都请朕严惩,你倒说说,这事该怎么办?”
这话一出,殿内大臣们都懵了,陛下怎么突然问起小侯爷的意思?按常理说,陛下与长公主素来不对付,当初革去霍随之监察司主使一职,本就是为了驳长公主的面子,如今这态度,实在让人摸不透。
没等他们想明白,霍随之唇角已勾起一抹浅笑,“各位大臣奏我革职期间私自调动监察司,我确实调了人手查案,可……我调动之时,并非革职之身啊。”
“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“什么叫并非革职之身?”
大臣们窃窃私语,大多没听明白其中关节。唯有周御史眉头微蹙,显然已品出了霍随之的话外音,却依旧沉着眼没作声。
霍随之笑意不变,转头看向那些要严惩他的大臣:“诸位可还记得,我当初是因何被革职的?”
“自然记得!是因蔡文绝大人的案子,陛下才暂革你职务,令你待查!”有大臣立刻应声。
霍随之又转向顾沧,躬身问道:“敢问顾大人,大理寺如今已查完蔡大人一案,能否证明我的清白?”
顾沧见话题落到自己身上,当即上前一步,躬身回奏:“回陛下,蔡文绝一案已查勘完毕,证据确凿,此事与小侯爷无关,可证其清白。”
“可即便如此,小侯爷被革职也是板上钉钉的事!”一位大臣立马反驳。
霍随之缓缓摇头,目光扫过殿内众人:“革职是真,但这并不代表,我如今没有官复原职。”
“什么?!”
“官复原职?何时的事?”
这话像颗石子砸进平静的湖面,殿内瞬间炸开了锅,大臣们满脸震惊,交头接耳间全是疑惑,这么大的事,他们竟半点儿风声都没听到!
霍随之轻轻吐了口气,眼前忽然闪过昨晚与宝珍的对话。那时他拿着宝珍拟的“陈情折子”,满脸不可置信地嚷嚷:“这不是胡说八道吗?假传圣旨可是掉脑袋的罪,我有几个脑袋够砍?”
谁料宝珍只淡淡瞥了他一眼,“陛下不承认的,才叫假传圣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