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女儿气鼓鼓的注视和不满的嘟囔中，蚀烈终究还是踏上了前往帝都王庭的行程。
飞车无声地滑入航道，将那片属于他的混乱边境远远抛在身后。
舱内，光线柔和。蚀烈调出加密通讯频道，接通了与伽洛的联络。
【把目标的具体信息和照片发过来。】
蚀烈言简意赅，这通常是行动前最基本的准备。
然而，伽洛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地谨慎，甚至可以说是戒备。
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，随后只传来一份极其详尽的王庭内部结构图，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了各处明哨、暗岗的分布、换防时间，以及所有监控探头的覆盖范围和盲区。数据之精确，令人咋舌。
【目标信息，暂不提供。】
伽洛的讯息透过加密频道传来，带着一种微妙的冷淡。
【照片，等你抵达王庭外围，开始行动前，自然会发给你。】
蚀烈看着光屏上那详尽到可怕的地形图，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玩味，随即化为一声轻嗤。
他明白了，伽洛这是对他留了一手，并未完全信任。
这种防备，反而勾起了他更浓烈的好奇心。究竟是什么样的目标，值得伽洛如此小心翼翼，连张照片都要临阵才给？
他恶趣味地猜测，难不成是伽洛自己不能见光的私生子？否则，实在难以解释这份过度的紧张。
既然对方不肯提前透露，蚀烈也懒得再追问。
他关闭通讯，将座椅调整到一个舒适的角度，开始闭目养神。
潜入守卫森严的帝国王庭，从储君身边带走一个身份不明但显然被极度重视的活生生的幼崽，这任务听起来就充满了变数和风险。
即便他此行携带了组织实验室里最新研发出来的、尚未投入实战的几样小玩意儿，也绝不能有丝毫大意。
他需要将自身的状态调整到最佳。
***
另一边，结束了与蚀烈短暂通讯的伽洛，独自坐在书房宽大而冰冷的沙发上，许久没有动作。
室内没有开主灯，只有壁炉里跳跃的微弱火光，将他半张脸映照得明暗不定。
他的目光落在个人光脑的屏幕上，那里正显示着一张有些模糊的抓拍照片——
一个穿着小裙子的女童，正在王庭的花园里奔跑，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。
尽管有些模糊，但那张脸的轮廓，那眉眼的神韵……几乎是时楚楚的翻版。
看着这张脸，他的呼吸不自觉地滞住，手指无意识地收紧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直到光脑坚硬的屏幕在他指尖下发出细微而不堪重负的“咯吱”声，屏幕表面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，他才猛地回过神来，像是被烫到一般骤然松手。
他深吸了一口气，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。
片刻后，他按下内部通讯键，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对着那头的心腹下属吩咐：
“通知我们在王庭内部的人，做好准备。蚀烈很快就要到了，让他们全力配合，做好掩护和接应，确保行动顺利。”
***
而被这两股暗流同时瞄准的王庭深处，此刻却是一片祥和安宁。
幼崽版的时楚楚正舒舒服服地窝在儿童娱乐厅柔软的沙发里，翘着一条肉乎乎的小短腿，优哉游哉地晃荡着。
她怀里抱着一个装满香甜果奶的奶瓶，小嘴含着吸管，有一搭没一搭地吮吸着，乌溜溜的大眼睛专注地盯着前方光屏上正在播放的热闹动画片。
在她身旁，龙小饱和霜辞一左一右，像两个尽职的小侍卫。
一个正用小手认真地帮她捏着小腿，另一个则轻轻捶着她的小胳膊，服务周到无比。小家伙眯着眼，享受着这份众星拱月的舒适，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惬意。
唯一的美中不足，就是那个只有她能看见的烦人浅红色小光团，依旧在她眼前嗡嗡地飞来飞去，絮絮叨叨地散发着只有她能接收到的脑波讯息：
【宿主啊，算算时间真的差不多了，那幻形药剂按理说该失效了，怎么还没动静？估计就是这两天了，你千万要小心，注意场合，别突然在人多的地方变回来，那可就全完了……】
可惜，以时楚楚此刻幼崽的心智，完全无法理解这复杂的警告。
她只觉得这个光团嗡嗡嗡地吵得她心烦，连最喜欢的动画片都有点看不进去了。
她烦躁地把喝了一半的奶瓶往旁边一扔，发出“哐当”一声轻响，然后慢吞吞地滑下沙发，迈着小短腿，蹬蹬蹬地跑向了不远处正在伏案办公的汐耀。
她来到那张堆满了各种文件和电子板的巨大书桌旁，十分自然地将两只小胳膊高高举起，仰着小脸，眼巴巴地看着汐耀，那姿态熟练又理直气壮，就等着他抱。
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，她已经完全习惯了依赖这个人，并且使唤起他来毫不心虚。
汐耀从一堆亟待批阅的边境军情报告中抬起头，就看到小崽子一副“你快来伺候我”的小模样。
他再看看桌上堆积如山的公务，忍不住气笑了。
片刻后，他认命地伸出手，将沉甸甸的小丫头抱进怀里，让她坐在自己结实的手臂上，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柔软的脸颊，声音不自觉地放柔。
“怎么了？动画片不好看？还是困了，想睡觉了？”
时楚楚依赖地靠在他颈窝里，张开小嘴打了小小的呵欠欠，然后伸出小胖手指了指窗外那轮散发着清辉的巨大月亮，点了点头。
“好吧，小懒猪该睡觉了。”
汐耀笑了笑，唤来候在一旁的育儿官，吩咐她将另外两个已经开始揉眼睛的小男孩带下去安顿。
然后，他不顾怀里小家伙哼哼唧唧、明显还想赖在他身边的抗议，亲自抱着她，稳稳地走向专为她布置的那间温馨的儿童卧室。
他细心地将她交到育儿官手里带去洗漱更衣，随后又看着她被安置在铺着柔软云朵被的小床上，为她掖好被角，看着她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，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覆在眼睑上，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。
此刻的汐耀，满心都是柔软与平静，丝毫不知晓，在不久的未来，他会为今夜这个没有彻夜陪在她身边的决定，感到何等的追悔莫及与痛彻心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