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刚亮,晨曦的微光穿透薄雾,给整个抚远大营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。
程之韵和顾文珏一夜未眠,却都精神奕奕。
当程之韵将那个装着煮熟紫玉薯的食盒,以及另一颗用布包好的生薯一并准备好时,顾文珏已经站在了院门口。
“走吧,去见大将军。”
两人并肩而行,穿过晨练士兵们整齐的呼喝声,直奔主帅大帐。
还未走近,就听到里面传来霍靖压抑着怒气的咆哮。
“废物!通通都是废物!查了一夜,就查出来一句‘无可奉告’?户部的粮官是铁板一块吗!”
“砰”的一声,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狠狠砸在了桌案上。
守在帐外的亲兵看到顾文珏和程之韵,面露难色,却还是硬着头皮进去通报。
片刻后,亲兵出来,躬身道:“大将军有请。”
程之韵和顾文珏对视一眼,掀开帘子走了进去。
大帐之内,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。霍靖魁梧的身躯站在地图前,双拳紧握,手臂上青筋暴起。几个副将垂手立在一旁,大气都不敢出。地上,一个名贵的瓷杯碎成了几片。
“大将军。”顾文珏先行了一礼。
霍靖转过身,看到是他们,脸上的怒意稍稍收敛了几分,但眉宇间的焦躁却愈发浓重。
“你们来了。”他的声音沙哑,显然是一夜未睡,“可是肥皂作坊的事有了难处?”
“作坊的事,霍校尉已安排妥当。”程之韵摇摇头,将手中的食盒与布包轻轻放在了桌案上,“我来,是为了大将军更发愁的事。”
霍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。
程之韵也不卖关子,她打开食盒,将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紫色薯块推到霍靖面前。
“大将军,请尝尝这个。”
一股奇异的甜香立刻在压抑的空气中弥漫开来。
几个副将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,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。
霍靖看着碗里那紫得有些妖异的东西,面无表情:“程先生,现在不是吃点心的时候。军中断粮的危机,迫在眉睫!”
“这,就是解决危机的办法。”程之韵语气平静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笃定。
她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,夹起一块,递到霍靖面前。
霍靖盯着那块紫薯,又看了看程之韵清澈明亮的眼睛,沉默片刻,终究还是张开了嘴。
薯块入口,霍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,表情瞬间凝固了。
他咀嚼的动作很慢,仿佛在细细品味那从未有过的滋味。软糯,香甜,绵密,那股温润的暖意顺着食道滑入胃中,瞬间驱散了积攒了一夜的疲惫与焦躁。
他猛地睁开眼,一把抢过程之韵手里的筷子,自己夹起一块,塞进嘴里,然后又夹起一块。
那几个副将看得目瞪口呆。他们从未见过自家杀伐果断的大将军,会因为一口吃的,露出如此失态的模样。
“这……这是何物?”霍靖连吃了三块,才停下来,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。
“我叫它,紫玉薯。”程之韵说着,解开了旁边的布包,露出了那颗硕大的,足有三四斤重的生薯。
“此物不仅味美,更重要的是,极易成活,不挑土地。”
霍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颗生薯,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。他伸出手,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那光滑的表皮,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。
“产量……它的产量如何?”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。
顾文珏站在一旁,看着程之韵,他知道,真正的高潮要来了。
程之韵伸出三根手指,声音清晰地响彻在整个营帐。
“贫瘠的石头地,一亩,可产三千斤以上。”
“……”
一瞬间,整个大帐,落针可闻。
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,呆呆地看着程之韵。
几个副将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,眼珠子瞪得溜圆,仿佛在看一个疯子。
一亩三千斤?
这是什么概念?
如今南境军屯最好的水浇田,风调雨顺的年景,一亩地能收三百斤谷子,那都得烧高香了。
三千斤?她是在说神话故事吗?
“荒唐!”一个副将终于忍不住,脱口而出,“程先生,军中无戏言!你可知这数字意味着什么?你这是在戏耍大将军吗?”
“我从不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。”程之韵迎上那副将质疑的目光,不卑不亢。
霍靖没有说话,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程之韵,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,翻涌着惊涛骇浪。震惊,怀疑,渴望,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。
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如果这个数字是真的,那意味着什么。
那意味着,他十万大军的命脉,将彻底摆脱朝廷的掣肘。
那意味着,南境将拥有一座永远也吃不空的粮仓。
他猛地站起身,在帐中来回踱步,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咯吱作响。
“你如何证明?”他停下脚步,声音嘶哑地问。
“给我一块地。”程之韵的回答和昨天对顾文珏说的一模一样,“给我大营里最差,最贫瘠,所有人都认为种不出任何东西的石头地。再给我一些人手。”
她的目光灼灼,充满了强大的自信。
“一个月。”
“一个月后,我让大将军亲眼看到,亩产三千斤,是真是假。”
一个月!
所有人都被她这股破釜沉舟的气势镇住了。
霍靖看着她,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,身体里仿佛蕴藏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。
他想到了伤兵营的奇迹,想到了那块小小的肥皂。
这个女人,似乎总能创造出不可能。
赌,还是不赌?
赌输了,不过是浪费一块废地和一个月的时间。
但如果赌赢了……
霍靖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,发出一声巨响。
“好!”
他双目赤红,仿佛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,却又看到一线生机的赌徒。
“我给你地!你要哪块,我就给你哪块!霍启!”
“末将在!”一直跟在程之韵身后的霍启,立刻上前一步,激动得满脸通红。
“从今天起,你和你手下的一百亲兵,全部归程先生调遣!”霍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的一角,“大营西山那片乱石坡,方圆百亩,从现在起,就是程先生的试验田!任何人,不得干涉,不得靠近!违令者,斩!”
“我再给你一道将令,军中所有物资,只要程先生需要,你都可以先行调用,事后报备!”
这已经不是支持了,这是将自己的权柄,毫无保留地分了一半出去。
几个副将都惊呆了,想要劝谏,却在接触到霍靖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时,把话又咽了回去。
程之韵的心,也重重地跳了一下。
她对着霍靖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“多谢大将军信任。”
走出主帅大帐,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。
霍启跟在后面,兴奋得像个孩子:“程先生,您可太厉害了,亩产三千斤,我的天!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干?”
“别急。”程之韵回头看了他一眼,“先去看看我们的地。”
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西山乱石坡走去。
顾文珏走在程之韵身边,低声问道:“百亩之地,你带来的那颗种子,恐怕不够。”
他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。
一颗种子,就算能产出几十斤,也只是杯水车薪。要想在一个月内让霍靖看到成效,至少需要种满一亩地,那就需要几十颗种子。
程之韵从哪里凭空变出这么多种子来?
程之韵侧过头,看着顾文珏关切的眼神,忽然笑了。
她压低声音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:“谁说,种子只能有一颗?”
她的目光,不自觉地飘向了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。
在那里,息壤空间里,那座紫黑发亮的小山旁,还有一瓶她始终没舍得用的东西。
【作物改良液(初级):可缩短作物生长周期,并有一定几率促使作物发生良性变异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