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,天还未亮透,小院里已经是一片井然有序的忙碌。
那座新砌的干馏窑炉经过一夜的温养,此刻正散发着温和的热量。
顾文珏没有睡,他守了窑炉一夜,精准地控制着火候,此刻正拿着炭笔,在那几本泛黄的手札旁,绘制着更为精细的零件改良图。
程之韵则成了总指挥。
“大嫂,鸡和肉都用油纸包好,放进这个新做的食盒里,能保温。”她递过去一个里面铺了厚厚棉布的大木箱。
“赵七,马车角落里垫上干草,别把食盒颠坏了。木板招牌挂在最显眼的地方,字要朝外!”
“南舟,明珠,你们今天在家里跟大嫂一起练习雕萝卜,顺便看家,好不好?”
“好!”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,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惶恐,反而带着一丝参与大事的兴奋。
一切准备就绪。
赵七驾着马车,程之韵坐在他旁边,两人缓缓驶出院门。
食盒的盖子留了一条缝,那霸道,混合着果木清香的烤肉味,就这么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,勾得赵七不停地咽口水。
“姐,你说……能卖得出去吗?”赵七心里还是有点打鼓,毕竟镇上那几家熟食铺子,都是开了十几年的老店了。
“能不能,不是我们说了算。”程之韵看着前方渐渐热闹起来的镇子轮廓,语气平静,“是客人的嘴说了算。”
他们没有去店铺林立的南街,那里是刘记烧鸡和各家熟食铺的地盘。
程之韵选了镇子东头,一个靠近码头的十字路口。
这里人来人往,有下船的脚夫,有赶集的乡民,也有来往的客商,三教九流,鱼龙混杂,最是热闹。
马车停稳,赵七麻利地卸下一张小木桌,将那个大食盒稳稳地放在上面。程之韵则将那块写着“顾氏秘制烤肉”的木板招牌,高高地挂在了马车最显眼的位置。
摊子简陋,但收拾得干干净净。
程之韵打开食盒,将一只烤得金黄油亮的烤鸡和一块酱色诱人的五花肉摆了出来。
热气伴随着浓香,轰然散开。
那一瞬间,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。
一个刚从码头扛完包,满身是汗的脚夫正准备去买两个炊饼充饥,鼻子猛地一抽,脚步就顿住了。
“嚯!这是什么味儿?”
“好家伙,香得人脑门子发晕!”
周围的路人纷纷循着香味望了过来,很快,简陋的小摊前就围了一小圈人。
“老板娘,你这卖的什么啊?”有人好奇地问。
“顾氏秘制烤肉。”程之韵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,对着那块五花肉,轻轻一切。
“咔嚓”一声,那是烤得焦脆的外皮碎裂的声音清脆悦耳。
她切下一小片薄薄的肉,那肉片肥瘦相间,层次分明,被烤出的油脂还在微微颤动。
“各位走过路过,尝一尝。”她没有急着报价,而是将那片肉,用竹签插着,递给了最先被香味吸引过来的那个脚夫,“刚出炉的,尝个鲜。”
那脚夫看着那片还在冒油的肉,犹豫了一下,还是接了过来,一口塞进嘴里。
他咀嚼的动作,猛地停住了。
所有人都看着他。
下一秒,他的眼睛豁然瞪大,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。
那酥脆的外皮入口即化的肥肉,还有那咸香回甘的瘦肉,混合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果木清气在他嘴里炸开。
“娘嘞!太好吃了!”他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,三两下把肉咽下去,指着那块五花-肉,急切地问,“这个!这个怎么卖?”
程之韵微微一笑:“烤鸡八十五文一只,这秘制烤肉,十五文一斤。”
比刘记烧鸡贵了五文,猪肉更是比生肉贵了一成。
价格一出,周围响起一片吸气声。
“这么贵?”
“就是,都快赶上悦来客栈的菜了。”
可那个脚夫却毫不犹豫,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,倒出了一把铜板:“给我来半斤!不,来一斤!”他今天扛了三趟大包,赚的辛苦钱,本想省着花,可这味道,让他觉得不吃一次这辈子都亏了。
“好嘞!”赵七立刻应声,手脚麻利地切了一大块,用干净的荷叶包好,递了过去。
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,剩下的人也开始意动。
“那……也给我来半斤尝尝。”
“我要一只烤鸡!”
“老板娘,给我切二十文钱的,多给点皮!”
刚才还只是围观的人群,瞬间就变成了抢购的队伍。赵七忙得满头大汗,嘴巴却咧到了耳根。
程之韵则不慌不忙地拿起另一只烤鸡,刀锋一转,直接将鸡腿卸了下来,递给旁边一个眼巴巴瞅着,却没钱买的小乞丐。
小乞丐愣住了,抱着滚烫的鸡腿,不知所措。
“吃吧。”程之韵温和地开口,“吃了长力气。”
这一幕,让周围那些原本还在犹豫的客人,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了。舍得把这么贵的鸡腿送人,这老板娘是个敞亮人,做的东西肯定差不了。
不到半个时辰,带来的五只烤鸡,十斤五花肉,就被抢购一空。
食盒里只剩下最后一块不到一斤的烤肉,是程之韵特意留下的。
赵七数着钱袋子里沉甸甸的铜板,手都在抖。
“姐,卖……卖了六百一十文!咱们这就卖了六百多文!”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。
除去成本,净赚了将近四百文。这比林颂宜带着孩子们做一整天的茶叶蛋赚得还多,还快。
就在两人准备收摊回家时,一个穿着刘记烧鸡伙计服饰的年轻人挤了过来,在他身后,还跟着一个身材微胖,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,正是刘记烧鸡的刘掌柜。
刘掌柜的脸色不大好看,他远远地就闻到了这股霸道的香味,也看到了这里火爆的场面,心里早就敲起了鼓。
他走到摊前,先是瞥了一眼那块招牌,然后目光落在食盒里仅剩的那块烤肉上,鼻子里哼了一声。
“就是你们,在抢我刘记的生意?”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兴师问罪的味道。
“一个臭娘们儿,一个毛头孩子也想跟我们抢生意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