蔺冶眼前蒙蒙一片血雾，竺靖的脸看得并不清晰。
可从她的身形，她的气味，她沉静的气质，都能判断是她。
蔺冶之前数次到过走火入魔边缘。
没有一次这么严重，严重到他控制不住自己。
蔺冶的尾巴化出蛇形，水桶粗的蛇身将竺靖往外推。
从牙齿缝里蹦出一个字：“走！”
他马上就要失去理智，谁也认不得，彻底被兽形支配，伤害竺靖。
“走……”
赢九苍立在一旁，死死盯着蔺冶，对他严防死守。
“走火入魔是所有邪修的归宿，我见得多了。”赢九苍厌恶地说：“他已到最后阶段，马上会变成没有人性的野兽，心中只有杀戮。”
他轻嗤一声，“邪修没有被救的价值，我带你离开这方小世界，让这条肮脏的玄蛇在这自生自灭。”
竺靖的声音恰如山中幽泉，“我不走。”
赢九苍惊异道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蔺冶浑身一震。
他眼前都是重影，脑中嗡嗡作响。
竺靖悦耳冷淡的声音，恰如破开混沌的一把剑，震动蔺冶灵台。
“换作是你受伤，孤立无援时，你想我走吗？”
“赢九苍，你今日不让我救蔺冶，你敢保证自己没有走火入魔的时候吗？”
“把黑蛋白蛋拿走，你要是不放心我，就在旁边守着。”
一连三句话，掷地有声，有条不紊。
短暂的安静后，蔺冶感觉到竺靖摸到了他的脉门，他无法自控地动了动，立刻听到竺靖不慌不忙的低语。
“别怕，交给我。”
竺靖从始至终很冷静。
那种掌控一切的淡然，给人莫大的安全感。
蔺冶的走火入魔更加严重，牙齿变成尖利的前沟牙，嘶吼道：“走！”
他知道自己面目多么狰狞，更知道自己魔气散溢时，会让周围的人遭遇魔气侵扰之苦。
他以为竺靖会走。
一个即将走火入魔的邪修，有什么被救的价值？
他死了，人们只会拍手称快。
活着时，他能用实力让所有人闭嘴。
死后，却要连累竺靖，受到万人唾弃。
蔺冶心思越纷乱，受的冲击越大，遭受的痛苦越重。
这时，一颗丹药飞入他口中。
一道清冷、不容拒绝的声音说：“蔺冶，我不会走，我是你的道侣。”
“现在，把你交给我，我不会让你出事。”
“我知道你不会放弃，你已经走到这一步，不会前功尽弃。”
“不要抵抗我，都听我的，我保你性命无虞。”
丹药让蔺冶沸腾的经脉渐渐平复。
温暖的手掌搭着他的脉门，蔺冶知道竺靖在给他施针。
与此同时，一股细弱到可以忽略的灵力，温柔而缓慢地引导着蔺冶。
让他将阻滞的关窍冲开，让经脉小范围恢复正常。
一颗颗不同的丹药喂入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蔺冶浑身的疼痛舒缓，睁开疲惫的眼睛。
入目是竺靖琥珀色的眸子，那么冷静，也是那么胸有成竹。
她头上出了薄汗，可她的手还是那么稳。
光从窗户洒入，外面天亮了。
竺靖至少给他治疗了一夜。
见蔺冶睁眼，她凑过来问：“感觉怎么样？”
蔺冶一句话都不会说了。
只怔怔地看竺靖的眼睛，看她高挺鼻尖上的汗珠，看她面带担忧的神色。
竺靖用去尘术擦干净蔺冶头上的汗，又凑近了些：“还有哪里不舒服吗？”
蔺冶闻到了她口中散发的清香。
蔺冶一生为仇恨而活，除了报仇，心中再无其他。
权势、实力，都是他复仇必要的工具。
家族破碎，父母亲族用尸体保全他，在滚滚狼烟中护住他一条性命。
从那之后，他再没有故乡，也再没有亲人。
他弄死景清仙君，大仇得报后。
夙愿得偿，他活着的目标没了。
他反而成了枯死的树，是生是死都没所谓。
现在，他有了新的执念，新的贪欲，新的渴望。
就像从枯树中抽芽的新苗，一发而不可收。
竺靖见蔺冶还不说话，没有勉强，又摸了摸他的脉搏，丝丝缕缕的灵气再度引导起来。
这样一点点温养他暴乱的经脉，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。
蔺冶动了动干涩的嘴唇：“累不累？”
竺靖听出他嗓子的沙哑，拿出琼浆玉露，小心地喂进他嘴里。
她问：“灵魂还有撕裂感吗？”
蔺冶一句“没有”到了嘴边，余光发现黑着脸坐在一旁的赢九苍。
“丹田处仍有魔气冲击。”蔺冶语速很慢，咳嗽两声，嘴唇没有一点血色。
他的尾巴固执地卷着竺靖，竺靖在上头抚了抚，问道：“能变回人形吗？”
蔺冶用逞强的口吻说：“可以。”
尾巴费力地动了动，没有半点化成人形的趋势，反而把竺靖缠得更紧。
赢九苍的眼神冷峻而锐利，起身说：“能说话就死不了，装一副虚弱的样子给谁看？一夜了，把他扔这就行了，我带你去休息。”
竺靖看也不看他。
蔺冶忽而撑起身体，咳嗽几声，唇边又溢了血。
竺靖赶忙把他抱在怀里，轻拍他的背，擦去他唇角的血迹。
玄蛇体型巨大，蔺冶虽然只是半兽化，蛇尾长度也不容小觑。
他的尾巴缠住竺靖，将她拢入蛇身的包围圈。
黑色哑光的蛇鳞，让竺靖的肌肤更加雪白。
近处看，是竺靖抱着他。
远处看，是他把竺靖整个缠住，无法逃脱。
赢九苍的脸倏地拉了下来。
都是装的。
蔺冶这个邪修，居然在竺靖面前装柔弱！
邪修诡计多端，一心救人的竺靖怎么可能是对手？
受不了。
他受不了竺靖眼里有别人。
蔺冶现在是竺靖的道侣。
要是蔺冶死了呢?
竺靖就是他赢九苍的专属！
对了，还有蔺冶的黑蛋。
蔺冶总是拿黑蛋做文章，吸引竺靖的注意力。
蔺冶要死，黑蛋也要跟蔺冶一起死。
赢九苍杀意空前旺盛。
在他不知道的地方，桑璇用将近60%的气运，兑换了王牌道具，分别作用在他和蔺冶身上。
在竺靖怀里的蔺冶抬眸，和赢九苍对视一眼。
针锋相对的两人杀机毕露。
不是你死，就是我活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