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学校的时候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。
天上的钩月孤零零挂着，发出惨淡的白色光芒，将原本就寂寥萧索的夜，衬托得愈发悲凉起来。
唐绚走在通往宿舍楼的路上，路两旁四季常青的绿木被凉风吹出簌簌的响声，寂静里无端显得瘆人。他微微抬了抬头，头顶彻夜不灭的昏黄路灯刺着眼睛，在视线里形成一个黑乎乎的圆圈，让一切景象都变得模糊又恍惚。
他原本掏出手机准备给唐之海回个电话，可转念一想，这个点父亲怕是睡了，遂发了条信息过去。
结果没想到那头回得很快，嘱咐他早点休息。
唐绚抿抿唇，重新将手机塞回了口袋。
校园里的小路上几乎没有人，偶尔能看到一两对情侣依偎在大树下的长凳上，似窃窃私语，覆耳呢喃。
他很干脆地避开了视线。
唐绚住的宿舍楼离校门口不是很近，走了约莫十五分钟，才看到了熟悉的楼号牌。
此时早已过了门禁时间，他站在楼下草坪旁给胡亮打电话。
胡亮没接，唐绚皱眉，挂断后又给陈司平打。
手机里的“嘟嘟嘟”的长音响了很久，对面终于传来沙哑的一声——
“喂？哪位？”
唐绚笑骂，“还能哪位，快下来给我开门！”
陈司平睡眼惺忪，三个字说完又睡了过去，唐绚甚至能清楚地听到他瞬间升起的呼噜声。
“你妹啊，”唐绚拧眉，不悦地催促，“赶紧醒醒，过门禁了，我进不来。”
“啊？”对面男孩的意识这才慢慢清醒起来，稀里糊涂地从被窝里钻出，一边在床底下找拖鞋，一边疑惑地问，“绚哥？”
“那不然还能有谁？”唐绚气不打一处来，“太冷了，你动作可以快点吗？”
黎城在海城以南，气温要高上许多，他穿着单薄的短袖和衬衫去的那里，现在回来，又是大半夜，被冻得够呛。
陈司平迷迷糊糊看了看时间，“真是绚哥啊，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呢？”他说着，打开宿舍门，踢踏着拖鞋出去。
“绚哥？”
胡亮不知什么时候被吵醒了，顶一头乱糟糟的头发，两只眼睛肿成了大馒头，边揉边问，嗓音沙哑。
陈司平转身点头，“在楼下了，我去开门。”
“终于是回来一个了啊……”胡亮感叹了一句，艰难支撑起来的疲倦身躯又重重摔回床板。
唐绚在电话里听得不是很清楚，直到陈司平一脸憔悴地给自己开了门，他才知道，原来自打他走了后，允宸也没再回来过。
“他去哪儿了？”唐绚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，但语气却有些沉。
陈司平打了个哈欠，宽松的平角短裤下，一双大白腿冷得直打颤。
“校外租房子去了。”
唐绚一愣，瞪大了眼睛重复：“租房子？”
“是啊，”陈司平无奈地耸耸肩，上楼的时候用力跺脚，楼道的声控灯全部亮了起来，“大胡给他打过电话，说是不打算住校了，也不打算回来了。”他叹口气，看着唐绚的目光里，带着几分无法理解。
“绚哥，”陈司平把手搭上唐绚的肩膀，“你说咱宿舍那么好，怎么就……变成这样了呢？”
唐绚张嘴想说什么，却又不知道如何措辞。
气氛一时沉默了下来。
“唉……”陈司平摇摇头，掏钥匙开门，然后随手在墙壁上摸到开关。
“啪”一下，室内亮如白昼。
胡亮把胳膊挡在眼睛上，“回来了？”他人没动，依旧懒洋洋躺着。
“嗯。”唐绚应了声，甩手把背包丢在自己的座位上。
然后他慢慢转过身。
背后就是允宸的床位。
一向很是凌乱的他的书桌上，极其难得收拾了个干干净净。
“别看了，老幺已经搬出去了，”胡亮坐起来，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唐绚的表情，有些怔忡，“这几天你不在，我和平妹都压抑透了！”
唐绚忽然转过头，眼神略显凌厉，“你们就没去找他？”
“怎么可能没去？”胡亮啐了口，瞪着唐绚道，“就差跪下求着老幺回来了，屁都没用！”
允宸虽然平日里脾气好，但犟起来的话，也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。
更何况……现在他觉得自己被戴绿了，而且还是被同宿舍、感情最好的兄弟给戴了绿，直接一根筋钻了死胡同，怎么都拉不出来。
唐绚伸手揉了揉眉心，有些头疼。
“我说绚哥，不如找个时间，把老幺、书涵都约出来，你们好好聊一聊吧，误会不解开，你们这关系……”陈司平喝了口水，用打商量的语气道。
所幸那晚他们打架，场面太过混乱，班级的同学几乎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，这件事情才勉强压了下来。
胡亮这两天都跟隔壁宿舍的人扯谎，说允宸租房子是为了更方便谈恋爱。
结果当日，就有人跑来打胡亮的脸——
允宸和邱书涵分手了。
“我现在就去找他。”
唐绚突然开口，打开衣柜随便找了件外套，往肩膀上一披就准备往外走。
胡亮和陈司平同时一愣。
“我去，你这时候找他干嘛呀！”胡亮着急，两步从上铺跳下来，光脚踩着瓷砖地，凉意侵人。
唐绚眉头狠狠地皱着，“怎么，他还不允许我解释了？这污点我可背不起！”
陈司平一见唐绚动了真怒，赶紧跑过来安抚他，“别急别急，我们有话好好说。绚哥，老幺现在吧，估计真不愿见你，你等明天，明天我帮你联系——”
“今晚！”唐绚甩出两个字。
“你还跟允宸那小子一样发神经啊！”
胡亮性子暴躁，被唐绚弄得火气也噌噌噌上了来。
“现在！”唐绚依旧丝毫不退步。
“靠！”胡亮气得一脚踢翻书桌边的椅子，“哐当”一声，重重撞击人心。
陈司平一个头两个大，“行行行，”他别无他法，只能迁就唐绚，“我把地址给你，你……”
唐绚转头，见陈司平拿出了手机，劈手便夺了过来。
“回来再还你。”
他说完，头也不回，大步出了宿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