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誉倚着墙壁，呆呆坐在地上。
这会儿才感觉到，后背已出了一层冷汗，浸透了贴身的衣服，凉凉的，深入骨髓。
齐回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韩誉。
失魂落魄。
“别担心，没事的，”他走过去，在韩誉身边席地而坐，仿佛安慰他，“你也不是故意的。”
韩誉没说话，脸上的表情依旧那么淡，但齐回似乎能看出，这其中夹杂着一丝……浅浅的愧疚。
邹子妤远远立在一边，目光落在韩誉身上，若有所思。
于漫闻言却转过了头，将仇视的目光钉在韩誉身上，“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的？”她气极反笑，若不是在医务室外要保持安静，此刻的于漫早就暴跳如雷了。
齐回抬头，不赞同地反驳：“你这么说什么意思？韩誉本来就——”
话没说来，于漫就毫不客气地打断，语气嫌恶极了，“他针对唐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，上学期这样，这学期还是这样，言语攻击不够，怎么，现在开始身体攻击了是吗？”
齐回“噌”地弹起，恼道：“你瞎说什么啊！踢球本来就会有意外，没看到韩誉都急着把唐夏送医务室了吗？要是故意的，怎么还会这么好心？”
“装的呗！”于漫啐了一口，鄙夷道，“他不是也这么说唐夏吗？装，装呀，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！”
“你——”齐回气极，要不是看在她是女生的份上，早动手打上去了！
两人吵得不可开交，一旁的韩誉反而出奇的安静。
他素来懒得解释什么。
“我不想跟你说话，闭嘴吧你！”于漫恨恨道，随即转身，再不看齐回。
“我才不想跟你说话呢！”齐回跳脚反击。
医务室前瞬间沉默了下来。
邹子妤这时候才走过来，低声对着地上的韩誉道：“快下课了，我先回去跟老师说一声，等等再来看唐夏。”
韩誉没搭话，只轻轻点了下头。
少女抿唇，复又转眸看了紧闭的医务室门一眼，快步离开了。
约莫等了有十来分钟，张医生打开了门。
“来，你们进来看看吧。”他主动招呼三个学生。
于漫问得忐忑：“张医生，唐夏她还好吧？”
“给她滴了点氯霉素眼药水，防止感染，”张医生一边走一边道，“不过我问了，你同学说觉得眼睛下面有阴影，我担心说不定要视网膜脱落，最好是去医院看看。”
“视……视网膜脱落？”于漫怔怔重复。
韩誉缓缓从地上站起，刚进门，便听到了这么几个字。
齐回一头雾水，“视网膜脱落什么意思啊？”
“简单来说，视力会急剧下降，”张医生拉开白帘子，内间的女孩正闭眼躺在小床上，半张脸尚且带着足球痕迹，红肿到狼狈，“甚至，会失明。”
于漫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。
“要真是视网膜脱落，得做手术，”张医生转身继续道，“以防万一，还是得去查一查。”
齐回已经呆掉了。
他没想过会这么严重的。
而韩誉，那个引起这场意外的少年，墨黑的眸底翻卷着难言的情绪。
“去跟你们班主任说下，通知家长，然后先送回家吧。”张医生对站在最外面的韩誉道。
少年点点头，连医务室都没有进，僵硬地转过了身。
他似乎……没有勇气去看一看唐夏。
罗耀秋知道了情况，紧急给唐夏的父亲打了电话。电话那头的唐之海惊得慌了神，临时向校方领导请假，驱车直接从高校往家赶。
唐夏在医务室昏昏沉沉睡了三个多小时，终于等到了唐之海。
看到原本活蹦乱跳的女儿此刻无力地躺着，唐之海心都揪到了一起。张医生把具体情况告知了他，男人狠狠抽气，虽慌张，但到底还是稳住了情绪，礼貌向张医生以及陪同而来的罗耀秋道谢。
尽管有同学意外受伤，但其他同学还是得继续上课。
唐之海到六班教室来拿唐夏的书包，坐在后座的韩誉静静看着这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。
原来那个女孩性子里的温软，遗传了她的父亲。
邹子妤坐在旁边，见唐之海整理唐夏的课本，便伸手帮着收了一下。
“谢谢。”唐之海给了少女一个温和的笑。
邹子妤一震，仿佛心头被重击。
她颤了颤手，收回时低低道：“不客气。”
说这几个字的时候，邹子妤没抬头，视线避开了唐之海的脸，落在自己的课本上，心跳有些慌乱。
不一会儿，唐之海收拾完了东西，步履匆匆出了教室。
他又折返回医务室，将唐夏的书包背在自己肩上，随即抱起女儿，往校门处去。
正值下课。
韩誉从教室里出来，倚着阳台，目送唐之海抱着唐夏，一步跨作两步，急急忙忙往外走。
少年的眉宇间，阴郁顿升。
他……真的不是故意的。
再讨厌她，也不至于要这么伤害她。
韩誉无声叹了一口气，心下沉沉的。
那头，离开校园的唐之海直接驱车前往医院。
他从后视镜里看唐夏。
她乖巧地躺在后座上，右脸肿得难看，眼睛上起了个鸡蛋一样大小的包，红红的，还在断断续续地流眼泪出来。
“疼得厉害吗小夏？”唐之海柔声问，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担忧。
唐夏没有撒谎，“现在好多了，就是觉得眼睛下面有黑影，怪难受的。”
唐之海闻言，握紧了方向盘。
刚才张医生也和他说了，这极有可能是视网膜脱落的前期症状，越早检查越好。
“没事，难受的话你闭上眼睛睡会儿，到医院了爸爸叫你。”唐之海安抚她。
唐夏听话地闭上了可以睁开的左眼。
她却没有睡着。
那么疼，怎么可能睡得着呀。
唐夏默默地想着事。
她记得是谁把球踢到了自己脸上，也记得是谁背着她冲向医务室。
但是……
韩誉啊韩誉，你这一脚踢的，怎么刚刚好就在我脸上呢？
那么准那么准。
准到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就是瞄准着我来踢的了。
唐夏无奈地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