药涂完了,她低着头,默默收起医药箱,动作规整,像是在掩饰情绪。
可就在她准备起身时,沈曜忽然攥住她的手腕。
他握得不重,却足够坚定。
拇指缓缓来回摩挲着那圈还没褪的红痕,是之前被他拉扯留下的印子,微微泛着暗红,像是某种无声的控诉。
“对不起,刚才是我弄疼你了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,带着迟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。
“没事。”
她低声回答,语气尽量平静。
可话音未落,却被他猛地一拉。
医药箱猝不及防,“啪”地一声翻倒在地毯上,发出沉闷的响动。
棉签滚得满地都是,散落一地,像被惊扰的星辰。
他力气不小,拽得她往前扑,整个人完全失去平衡,直接跌坐在他腿上。
隔着薄薄一层睡衣,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那烫得惊人的温度,像是从骨头里烧出来的热。
“等一下……”萧玉希忽然转头,目光急切地投向窗外,眉头微微皱起。
“怎么了?”
他低声问,声音里透着一丝警惕。
“……好像,有人在看我们。”
她声音发抖,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衣角。
沈曜眼神一沉,立即起身,大步走到窗前。
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流下,模糊了视线。
他眯起眼,目光穿透厚重的雨帘,落在院子深处。
宋衍的车,就停在那儿,孤零零的,灯都没开。
车体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,像一头蛰伏在暗处的野兽。
车窗里,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,直勾勾地盯着二楼。
雨水顺着车窗滑落,却遮不住那道几乎要穿透玻璃的目光。
两人隔着雨幕,隔着数十米的距离,对视着。
时间仿佛凝固。
沈曜猛地拉上窗帘,发出“唰”的一声脆响。
紧接着,他一把挡住正要走近的萧玉希,将她挡在身后。
“没人。”
他嗓音沙哑,却故意放得太平静,像是在安抚,又像是在自欺欺人。
“只是下雨的声音。”
他嘴上这么说,手却不由自主地将她死死按在落地窗上。
玻璃冰凉,贴着她的后背,激起一阵战栗。
萧玉希身体一缩,本能地想躲,可下一秒,就被他滚烫的胸口裹住。
他的气息喷在她耳畔,带着灼热的温度,将她完全圈禁在方寸之间。
身后的丝绸窗帘被挤得皱成一朵巨大的花,层层叠叠地将她包裹在中央,像一朵即将闭合的花苞,隔绝了外面的世界。
楼下,宋衍仍靠在驾驶座上,头仰着,盯着那扇刚刚被拉上的窗。
雨水顺着车顶流下,打湿了他的发梢,他却一动不动。
他的眼神空洞,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躯壳,空得像死人。
二楼透出暖黄的光,窗帘缝隙间隐约能看见两道相拥的人影,轮廓模糊,却足够刺眼。
他指间的烟,早就烧到了尽头。
火星微弱地闪烁着,几乎要熄灭。
烟灰无声落下,烫进皮肉的瞬间,他一点感觉都没有。
直到一股焦糊味钻进鼻子,他才缓缓低头,看见手背上那道新添的小红印。
他面无表情,仿佛那不是自己的皮肤。
他抬起手,把还在冒烟的烟头,狠狠摁在手腕上。
“滋——”
皮肉烧焦的轻响,在雨夜里清晰得可怕,像是某种残忍的回音。
血,顺着他的小臂缓缓流进袖口,起初是断断续续的一道,后来越流越深,越流越红。
布料吸饱了血,颜色从浅到深,晕染开来。
他不躲,不疼,不喊。
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。
雨水敲打车顶的声音,淹没了一切。
甚至,还慢慢拧了拧烟头,让那灼热的红点更深地陷入皮肤,仿佛要将所有溃烂的情绪都烧出来。
疼痛感像电流一样顺着神经蔓延,刺得整条手臂都在微微发麻。
疼吗?
疼。
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痛意,像有无数细针在皮肉里来回穿刺。
可这疼,比心口那块烂掉的窟窿,轻多了。
那种钝刀割肉般的空荡和腐朽,早已深入骨髓,无法愈合,也无法拔除。
铃铃铃——
急促的铃声在寂静的车厢里炸响,像是从深渊中爬出来的警告。
车载屏幕亮了,唐雨竹的名字在上面一闪一闪,像在冷笑,又像在嘲讽。
宋衍没犹豫,直接按了接听。
他甚至没有看一眼来电显示,指尖干脆利落地落在屏幕上,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。
对面声音炸开,像雷劈在耳边:“宋衍!你对小竹做了什么?她哭着跑来我家,眼睛都肿了!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解释清楚!”
那声音带着怒意和质问,像鞭子一样抽在空气里,震得耳膜嗡嗡作响。
“唐雨竹……”他嗓音干哑,像砂纸磨过铁锈斑驳的金属表面,每一个字都透着疲惫与克制。
平静底下压着一团火,那火焰在胸腔深处燃烧,随时可能喷涌而出。
“我们结婚吧。”
手机弹出一条新消息,是商场的人发的:「宋家来订龙凤镯了,八对。说是订婚用的。」
消息内容简洁,却像一把冰冷的刀,直直插进心脏。
萧玉希盯着那行字,瞳孔猛地一缩,呼吸都在那一瞬凝滞。
她下意识屏住气息,指尖冰凉,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攥住了喉咙。
八对。
整整八对龙凤镯,金丝缠绕,象征着双喜临门的极致排场。
陵城最讲究的订婚阵仗,只有顶级家族联姻才敢这么搞。
这种规格的仪式,不仅仅是喜事,更是一场宣告——宋家的继承人,终于要正式定下婚约了。
宋家适婚的,只有宋衍一个。
他是唯一符合这个身份的人,也是整个家族未来的重心所在。
他要和唐雨竹订婚。
这个念头像毒液一样渗入脑海,让她浑身发冷,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。
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,抖了半晌,才慢慢敲出一行字:
「我以为,我在他心里还挺特别的。」
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里抠出来的,带着血丝,写完后指尖几乎失去了知觉。
林木城回得飞快:
「你搞反了。不是你特别,是你在他眼里,太重要了。」
那句话像一把钝刀,再次剜开旧伤,
「亲眼看见你和沈曜在一块,他差点把整个会所掀了。萧小瓷,别玩火,真烧起来,你扛不住。」
她垂下眼,盯着那条回复看了很久很久,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