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这层窗户纸倒不是什么心意。
而是她觉得不能那么草率地与薛师兄以夫妻之名在一起,那样对谁都不公平。
何况她代嫁过,也做过褚昭的妾,她不知道薛疏心里有没有留下疙瘩。
下学之后,薛疏在学堂外等她。
“你怎么比我还要早?”言攸好奇,又看见他手上提着纸包,有点眼熟。
后面有学生的呼唤:“老师!”
“嗯,快些回家吧。”
言攸立刻与薛疏扯开一些距离,轻咳两声。
薛疏不以为意,提了提绳线,“先去买了些你喜欢吃的小食,好了,我们也回家吧。”
说不动容是假的。
其实薛疏从不是她退而求其次的抉择,如果那样想的话,对薛师兄太糟。
毕竟他从前那么嫉妒兄长。
言攸很难不感慨,她在玉京生活短短几年,竟发生了那么多事,遇见了那么多人,又在中毒濒死时想起前世的遭遇,“缘”之一字,真是交错成线。
幸好,她还很年轻,这一世于她而言也才刚刚开始。
她前几日生了场小病,薛疏心疼她,租了一辆车与她一同回去,言攸欲言又止,薛疏却提了她一直想说的事,“听说你想让学堂仿效行止学宫,男女同班?”
言攸点点头:“嗯,在学堂待久了,总会看到有姑娘想去别班旁听,我觉得像我们念书时那样就很好。”
薛疏稍稍侧过脸去,皱了下眉头,又很快舒展,不想被她察觉心事。
可她是何等的专注,时时刻刻都盯在他脸上,疏眉淡目,温润儒士。
“是觉得不好吗?”
薛疏微赧:“不好。”
言攸越瞧看他,他越忸怩回避,她笑道:“怎么不好?”
薛疏又不说了,空留人自己琢磨,言攸本来不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,可他这模样着实让人心存疑惑,她又挨近一些,清香袭人,“怎么不好?”
两人的眼眸坦荡荡地对上,他却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,说道:“会分神,去谈情说爱。”
她“噗嗤”一下笑出来,明白他的用意,想到当初薛疏还没有出仕时,虽不会与她多么相熟相近,却也常注目于她。
薛师兄其实真是个很怪的人,她明明是被一众世家子排挤的养女,可薛疏最真心对待的也是她。也是因为他同样在众人排挤之列吧,那时候的薛疏说得上穷困,可少年人又生来重尊严体面,极力隐藏不让人发觉他的窘迫。
薛疏的少年时期,是靠他一遍一遍拼凑自尊度过的。
她见过人中龙凤、天家贵胄,薛疏与他们相比显得十分平凡。并非他不够聪颖、缺乏天资,而是他的来处太寻常,注定他会比那些人走得更艰难,而寻常人在自身谋生尚且困难的时候,却能够怀着悲悯仁心去善待势弱者,怎么不算高风亮节?
有平凡者的坚韧,也有高位者的慈悲,更能坦荡直面人欲。
言攸轻声说:“嗯……我也并非没有考虑,所以我已经和叶夫子提了,给女学生再加一些课,大不了我累一些。不过也要问一问,那些姑娘们愿不愿意。”
薛疏听后认同地颔首。
言攸:“我有些饿了,要不要先在外面用过饭后再回去?”
“也好。”
车停在食肆外,两人一前一后下车。
面馆的老板已经脸熟他们,很自然地招呼他们入内落座,薛疏简单问了问言攸,随后一扭头:“还是往日那样。”
老板“唉”了声,笑呵呵地忙活去了。
等候的时间,邻桌的食客们谈起近况,几乎句句不离桑国,一听便是为两国战事。
言攸走时还没有向桑国下宣战檄文,看来也是近来才彻底与外邦撕毁关系。
而起兵宣战,讲究一个师出有名。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当年那个去桑国和亲的公主,好像是被桑国的亲王杀了,还吊在城墙上示众呢……”
他们口中聊起许多,言攸却准确地捕捉到这一句。
和亲公主、桑国亲王、城墙示众……
言攸扶着额头想,薛疏也听见那些议论,他并为立刻开口过问,她整理着凌乱的思绪,渐渐厘清一些。
自“永宁”那个身份死后,褚怀灵也失了行踪!言攸原本以为她是一切圆满,舍弃荣华富贵去过平淡生活,而今听她遭难的噩耗,她猜测从“永宁”死后,她就又回了桑国!
褚怀灵为什么非要回去?她当初可是费劲千难万险才“越狱”,可眼下却成了大祁宣战的一个理由。
还是说……这也是褚昭与褚怀灵商议好的一切?用一个女人的牺牲,去作为诱因,去挑起矛盾。
会是褚昭逼迫她回去的吗?
言攸越想越觉得恶寒。
可是她又觉得褚昭虽有不仁之处,却不至于对有恩的皇姐那样逼迫。
倘若是褚怀灵自愿,又何尝不可悲?
面端上了桌,冒着腾腾热气,连葱花都是新鲜的,老板一向对自己的手艺很自豪,推了推碗,“趁热吃。”
薛疏替她擦了一双筷子,“先果腹,我们回去再说。你要是真的关心,明日我们再好好打听……”
言攸闷闷道:“嗯,正巧明日不必去学堂。”
两人默契地沉默,安静进食。
……
回到宅中梳洗过后,言攸与薛疏本该各自回房,但是近日城中曾有流寇劫掠,薛疏不放心,坚持守在她近处。
言攸:“薛师兄,倒也不用这样恐慌,听说官府已经在捉人了,这两日已经太平许多了,你就安心回去歇息吧。”
薛疏刚要说话,外头传来急促的拍门声,他顿时警戒,拉好这间房门,独自出去查看。
门开了一条缝,焦急的哭声穿透。
“老师!老师帮帮我!”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,是学堂里的学生,薛疏眼熟。
薛疏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人,便安心地拉开门,让他进院。
“怎么了?这么着急。”薛疏还未发话,言攸闻声而动,出门查看情况。
“言、言老师……你怎么也在……”
不怪这些孩子不清楚他们的关系,二人在学堂没什么交集,他们哪里晓得两位夫子下学之后会回一家。
没有听说,他们是夫妻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