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论男性被赋予多大的魅力,可两性的底色本有区别,他再怎么好,也终有一遭会暴露:也不过是那般。
褚昭轻描淡写说出来,却震慑了言攸许久,之所以是震慑……
他的神情可不似什么侃笑。
和他最初发现这孽胎时的反应截然不同了,猝然转变,裂出妒性和怫然。
直觉总告诉她:这才是褚昭真面目。
然而他说话那席话,很快又把她半身搂入怀中,夏日的天浮躁闷热,浸着汗水黏腻,车中浓烈的香薰强行遮盖了其余味道,如斯霸道,如褚昭紧握的双手,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掐住脖颈让人喘不上气,哀哀戚戚。
“孤不过是说笑,清和,你额角的,是汗吗?”
他勾勾手指揩去,又用手巾擦了干净。
“夏日炎热,殿下还是松一松,让我……喘口气吧。”言攸捧着他修长分明的手指,不曾轻举妄动。
褚昭为她摇扇,冷香的风卷动发丝,她眼底两点茫然。
他对她仍在莞尔,可笑意呢?被抛去了何处。
*
晚夜微凉,言攸失了困意,仰躺着,连翻动也不能。
青年的手执拗地垂在她腹上,好像幔帐中吊挂了一柄长剑,在警示,在蠢蠢欲动。
他要做言而无信之人吗?
言攸怀揣着满腹惴惴,熬过了这夜。
翌日褚昭上朝去,别院花木深深,言攸在后庭养神,戏蕊、青衣和阿狸在一团,几个姑娘有些日不见,互相思念得紧,互诉近况。
阿狸一张口,言攸所经历之事的来龙去脉就讲清了,青衣全程缄口不置一字,反应很是古怪。
戏蕊手肘碰撞,青衣才跟三魂七魄捡回来似的,呆头呆脑应了几声。
“姑娘的孩子,是谁的?”青衣恍惚间追问,看着先前对言攸万般体贴的褚昭转了性子,意识到蹊跷。
戏蕊倒未深思,立刻出声答:“是太子殿下的吧?”
“但是太子殿下对姑娘好像变了……”青衣如实说。
阿狸抿唇摇头:“不知道……我不知道……很奇怪,但是姑娘和殿下不说,我们就不要稀里糊涂去猜了吧。”
戏蕊和青衣几乎同时颔首,认同她的话。
不要过度追究其中隐情。
阿狸一拍脑袋:“我想起来了,该去替姑娘抓药的,你们有没有什么采买计划,一道去?”
戏蕊向来是闷不住的性子,阿狸此话一出倒给了她外出逛市集的由头。
而青衣只淡淡说:“你们去吧,我在院里陪着姑娘,姑娘出宫后总有些闷闷的,我与她说说话。”
“嗯,你啊,是比我会讲话些,那我与阿狸去了,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带回府的?”戏蕊拍拍她肩头。
青衣:“没什么,你们去吧,好生注意。”
聊完后,阿狸与戏蕊向言攸说明了去意,欢欢喜喜挎着篮子出别院去了。
言攸合了卷册,命青衣也做下,笑道:“你怎么不与她们一起去?”
“姑娘也没有出去。”
从十几岁两人相伴携行上京,青衣就习惯了与她形影相随,侍女之中她与言攸性子最合,连暗暗倾心都也是同一人。
不过青衣从没想过什么与姑娘争欢。
反正,她是饥荒灾年被家人廉价贱卖的女孩儿,没有认识言攸前,连字都不识的,除了一双因劳累皴裂的手,已经别无他长。
“姑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?我先去吩咐后厨准备。”青衣道,“姑娘怎的还消瘦了,是食欲不振?”
“没有,我也不大清楚,有你们在,我也不愁照顾不好自己了。”言攸仰面微笑。
青衣话不多,聊上几句后便又闲不下来,去后厨帮衬了。
……
戏蕊和阿狸回来得早,篮子里堆了不少东西,但是两个丫头齐齐沉默,稀奇得很。
言攸叫她们快些放置好杂物,一起用饭,阿狸三番两次欲言又止。
青衣擦干手上的水去接满当当的篮子,纳闷说:“这是怎么了?”
一个两个的,如丧考妣。
戏蕊悄悄推了下阿狸,“走啊,准备吃饭去。”
言攸抓住其中一个的衣袖,平和发问:“是遇到什么事了?说来听听。”
阿狸咧出一抹不算笑的笑。
“没什么……是出去逛了遭,累了,都怪戏蕊阿姐。”
戏蕊嗔怪她两句,就算把这事唬过去了。
言攸怕饿了几个姑娘,也不执着于现在问个一清二白,虚笑着放走了她们。
言攸还没有什么饮食偏好,青衣便吩咐厨子就按照她往前的口味伺候。
戏蕊和阿狸闷闷的扒饭,两个兜不住事的姑娘老早被人看出了奇异,青衣和她们相对而坐,敲了下碗给她们使眼色。
孰料她们还来不及反应,言攸先言说:“在外头是听了不好的事?还是被人欺负了?不说怎么省得如何给你们解决。”
言攸对燕子巢的旧人都亲善,以前有人遇了麻烦,同坊主讲,总会有法子解决的。
她少年老成,多数时候却忘了也不过是个年少女郎。
姑娘多的地方,还要提防着不规不距的客人,言攸也是那时常常扮男相,仿男声。
得几人关切,是她积福已久。
所以阿狸才会分外眼酸,那宫里头的事居然都传到大街小巷里去了。
他们把姑娘当成肆意谈论的笑柄,不乏有人义愤填膺地唾骂秦典籍廉耻心无,还要反推宫女替己身挡罪,恶心。
戏蕊按下阿狸的手,转而同言攸道:“姑娘,反正都是那两三事,姑娘也清楚的,阿狸就是性子躁,听不得恶语,这些日子都别让她出去了。”
言攸点两下头,心知肚明了。“是因为我的事吧?有人取新外号吗?说来说去都是那几词,我也听腻了。”
“姑娘!”阿狸一时激动拍下筷子,动静不小。
戏蕊咳嗽起来,稍加掩饰后便开口:“姑娘也别出去,最好是,外头癫子多,听风就是雨的。”
言攸停了用膳,慢条斯理搁下碗箸,还是旧时的温静从容。
她说:“你们也一直想问,又有所顾忌是么?孩子不是太子殿下的,是旁人的,你们是晓得了,也会像外人一样随口造谣吗?不过我的确不是什么清白女眷……”
“言姑娘,有客寻来。”
正与几个丫头说事实,护院小厮忙忙来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