伸手掀开,笼布中包裹的焦黄酥脆显露了出来。
不但带着颇为浓重的清香气息,且隔着笼布,能感受得到煎饼馃子此时还是温热的。
而仔细端详,卷起来的煎饼馃子,从中间切开的横截面,层层包裹,一层一层的缝隙中,夹杂着浅红棕色的薄脆,碧绿的香菜末、葱花末,琥珀色的榨菜碎,深棕色的酱汁……
香、色俱全,令人食指大动。
且极为期盼这煎饼馃子的味道。
更让晌午简单吃了一碗葱花汤面的陆明河觉得腹中饥饿难耐,拿起其中一个煎饼馃子便送到了口中。
煎饼薄而韧,有着浓郁的蛋香和涂抹的酱汁的香气,里面包裹的薄脆在咬的时候已经完全碎成了渣渣,焦脆无比,与里面清爽的榨菜丝交相辉映……
好吃!
陆明河感慨煎饼馃子的美味,也感慨赵溪月的手艺。
更感慨的是,晨起他去买鲜肉锅盔时,有些遗憾这几日忙碌,连派家中奴仆去买煎饼馃子的事情都忘了个干净,怕是再也吃不到赵娘子做的煎饼馃子。
但现在,煎饼馃子美味在手,还是赵娘子惦记着他不曾吃到,特地送过来的……
更是格外美味!
陆明河拿着煎饼馃子,吃得更加津津有味。
而嘴角,也是上翘得更加厉害。
“陆巡使——”
声音由远及近,且满是急切。
陆明河抬头,便看到程筠舟小跑而来。
陆明河的眉头当下皱了起来。
许多时候,他觉得程筠舟的这个嗅觉,比着从前,好上了太多。
大约是用脑子换的。
已是来不及将手中笼布包裹着的煎饼馃子藏起来,陆明河只能加快了进食的速度。
狼吞虎咽。
而程筠舟跑到陆明河跟前时,发现他正在吃东西,毫不客气地伸出了手,“给我一个。”
看着笼布中还剩下的三个煎饼馃子,陆明河在踌躇片刻后,给了他拿上了一个。
却也道,“先说好,只能你一个。”
“知道了知道了……”
都说这人越是富裕,越是抠门小气,还真是不错。
程筠舟忿忿地将煎饼馃子往口中塞。
但刚咬上第一口,便“咦”了一声,“这吃食……”
滋味甚妙呢!
“陆巡使这是哪里来的,可有名字?”
“似乎叫做煎饼馃子,是方才……”
陆明河顿了一顿,“赵娘子送过来的,说是她新做的吃食。”
赵娘子做的煎饼馃子?
程筠舟的一双眼睛顿时变得晶晶亮,更是猛地拍了一下后脑勺,“是了是了,昨日我便听说,赵娘子昨日售卖的吃食是煎饼馃子!”
“只是昨日咱们事情忙碌,抽不开身去买上两个尝尝,我还说这辈子兴许都吃不上赵娘子做的煎饼馃子了,没想到……”
“嘿嘿嘿!”
程筠舟继续大咬大嚼,但在接连吃了好几口,满嘴都是煎饼馃子时,突然停止了咀嚼。
瞪大眼睛看着陆明河,程筠舟的头往一边歪了歪,“等等,既然这煎饼馃子是赵娘子送来的,那凭什么你只给我一个?”
若是还不曾吃到煎饼馃子,不知道煎饼馃子是赵娘子所做,那他对于只给他一个煎饼馃子的事情并不在意。
毕竟这煎饼馃子看起来分量不算小,这会儿垫垫肚子,也是足够了。
但现在已是尝到了煎饼馃子的美妙滋味,这只有一个煎饼馃子的话,明显是不够了!
必须得为自己争取一些权益才行!
看着陆明河手中笼布里面明显还有两个煎饼馃子,程筠舟干脆也不说那么多话,只伸了手去拿。
多说无益,行动至上。
勇敢者先享受美味!
陆明河后退了两步来躲避。
但看到程筠舟显然吃不到更多的煎饼馃子就不罢休,陆明河简单思索之后,也开始了自己的行动。
笼布中包裹着的煎饼馃子,左手一个,右手一个,各自咬上了一口。
之后,耷拉了眼皮,“这剩下的我都吃过了……”
晨起,程筠舟用的便是这种办法来预防他吃更多的鲜肉锅盔,那他现在,也可以用这样的办法,来阻止程筠舟索要他的煎饼馃子!
程筠舟,“……”
没想到,你竟是这样的陆巡使!
程筠舟气得够呛,但同时心一横,手一伸,仍旧是去抢陆明河手中的煎饼馃子。
“陆巡使与我不是亲兄弟,胜似亲兄弟,陆巡使吃过的东西,我不嫌弃……”
陆明河,“……”
低估了某位左军巡判官的脸皮!
眼看这招并不好使,陆明河干脆也不顾及其他,直接左一口,右一口的,狼吞虎咽起来。
这些煎饼馃子,无论如何都得进了他的肚子才行!
眼看某位左军巡使已是化身成了恶狼,程筠舟张牙舞爪地往前扑。
陆明河急忙去躲。
程筠舟再次发动攻击……
一个追,一个躲,两个人的模样,看呆了旁边的那些巡卒。
这这这……
这年头,顶峰上司,都是这般行事作风么?
不过这话说了回来,人家到底是官,能当上官的,肯定都与常人不同,他们也该多学上一学。
虽然卒能转吏,吏能转官的可能性极低,但他们还是极想进步的!
多学学!
就在一众巡卒郑重其事地看着陆明河和程筠舟争夺两个煎饼馃子时,周四方急匆匆地赶了过来。
“陆巡使,程巡判。”
周四方顾不得行礼,“我们一直盯着葛氏,方才发现她有些不妥。”
陆明河与程筠舟立刻停止了争夺,急忙询问,“哪里不妥?”
“我们按着陆巡使所说,紧盯葛氏的一切行踪,尤其是陆巡使交代的日常饮食所需食材的采买上面。”
周四方回答,“方才我们发现,葛氏趁着傍晚的暮色出了门,出门时,葛氏左顾右盼,行迹颇为可疑。”
“而后来,葛氏先是到晚市上买上了一些低价售卖的菜蔬,之后到了粮铺,买上了一些米面等物。”
“分量颇多,若是她一人食用,怕是有些过多。”
“兴许……”程筠舟抓了抓耳朵,“晚市菜蔬价格低廉,性价比极高,葛氏想着多买上一些,方便接下来几日食用?”
“汴京城中,买卖方便,晚市每日都有,周边进城售卖东西的农户数不胜数,可以说,价格低廉的菜蔬更是随时都买的到。”
陆明河道,“且对于家境贫困的人而言,囤货从来都不是第一选择,而是能少买则少买,这才是他们眼中的省钱过日子的办法。”
“只能说明,葛氏可能不是一个人居住。”
她的家中,还有旁人。
程筠舟拧眉思索,“可葛氏只有一个女儿,眼下郑小娘子失踪……”
“等等!”程筠舟顿时恍然大悟,“陆巡使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是不是的,去看看也就知道了。”
陆明河三两下将手中剩下不多的煎饼馃子尽数吃完,“走,去葛氏家中。”
“是!”
程筠舟和周四方等人跟上。
一路往葛氏家中而去。
夜幕降临,夜色渐渐浓重。
待天完全黑透时,陆明河敲开了葛氏的家门。
葛氏来的缓慢,在看到陆明河、程筠舟,以及身后乌压压一群人时,面上的惊慌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。
干脆低下了头,葛氏声音细小,“见过陆巡使,程巡判。”
“这个时候,二位怎么过来了……”
“葛娘子。”陆明河语气轻快,“我们发现了郑小娘子的行踪!”
葛氏猛地抬起了头。
满脸都是错愕和不可置信。
唯独没有听到女儿有希望被找到时的欣喜。
这副模样,让陆明河和程筠舟面色一沉。
葛氏似乎察觉到自己反应不妥,慌忙用袖子遮了面容,发出低低的啜泣声,“陆巡使不是与我开玩笑吧,当真有了我女儿的消息?”
“自然不是与葛娘子开玩笑。”
陆明河道,“底下人在城外十里处的破庙内,发现了郑小娘子的行踪,立刻回来报告,说是已经在接了郑小娘子回来的路上。”
“我们考虑到葛娘子思女心切,所以特地来告知葛娘子,与我们一并去接郑小娘子回来。”
“这……”
葛氏犹豫。
陆明河眉头微皱,“是有什么问题吗?”
“没,没什么。”葛氏急忙道,“我这就随陆巡使和程巡判去接女儿。”
“葛娘子,不是随我和程巡判一并去。”
陆明河纠正,“是葛娘子你随程巡判去即可,而我还需待在这里。”
“这是为何?”葛氏追问。
“郑小娘子失踪数日,刚刚被找到,论理来说,是该先到开封府衙问话,好将此失踪案了结。”
“只是郑小娘子不知在这几日经历了什么事情,情绪十分不稳定,又哭又喊又打人的,我们担心郑小娘子行动过激下会伤到自己,这才破例先让郑小娘子回家。”
陆明河道,“但回家归回家的,这例行问话却是不可免的,所以我打算待郑小娘子归家后,便在葛娘子家中询问事情原委。”
“碰巧我这两日疲累的厉害,方才又刚刚巡视各处,找寻郑小娘子的下落,所以也想在这里歇息片刻……”
“这不成!”
葛氏打断了陆明河的话。
意识到自己拒绝地过于干脆,不太符合常理,葛氏慌忙找补,“我寡居多年,陆巡使和诸位都是男子,属实不便……”
“所以……不能留陆巡使等人在此处歇息,敬请见谅。”
“是吗?”
陆明河嘴角泛起一抹玩味的笑意,“这倒是头一回遇到,开封府左军巡院办案时不方便的情况。”
“我怎么看着葛娘子不是不方便,而是有所隐瞒呢?”
葛氏心中一惊,满脸都是慌乱,“陆巡使明鉴,我并无任何隐瞒……”
“是吗?”陆明河音量提升,“可我怎么觉得……”
陆明河顿了一顿,盯向葛氏,“这郑小娘子,从一开始,就不曾失踪呢?”
葛氏再次一惊,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,“绝无此事,我女儿翠兰,的的确确是失踪了!”
“我发誓……”
葛氏举起了手。
“是不是真的失踪,我们进去看一看,也就知道了。”
陆明河抬手,“进去搜!”
“不,不行……”葛氏急忙去阻拦,“不能,不能搜啊……”
只是她一个人,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止鱼贯而入的程筠舟率领的衙差。
眼看着一众人进了院子,开始到处找寻,葛氏焦急之余,却也满面颓然,最终只能无力地坐在地上,掩面痛哭。
陆明河目光如炬,盯着在葛氏家中仔细搜查的衙差。
大约一盏茶的功夫,程筠舟从堂屋出来,“陆巡使,人找到了,就在床下的木箱子里面,人还活着。”
陆明河吐了一口气。
果然,如他猜想的那样。
郑翠兰,不曾失踪,而是一直被葛氏藏在了家中。
“只是。”程筠舟顿了一顿,“木箱里面藏着的,不止郑小娘子一个人。”
“还有谁?”
陆明河拧眉,“莫非,是吴二娘子?”
“陆巡使猜的没错。”程筠舟道,“正是吴秋儿。”
“我问他们为何会在此处,事情前因后果究竟如何,但他们两个一问三不知,问得多了,便开始哭泣,我实在是……”
没法审问下去。
程筠舟自认侦办了许多案子,泼皮的,无赖的,凶狠的,阿谀奉承的……
唯独没有像现在这样,哭成泪人,始终不说话的。
这让程筠舟有些束手无策,只能把希望寄托到陆明河的身上。
而陆明河则是看向葛氏,“葛娘子此时,没有什么话想说吗?”
“陆巡使既然已经将人找寻到,那我也无话可说。”
葛氏木然地伸出双手,“我认罪。”
认罪认得十分爽快,但并不说所犯罪行。
陆明河嘴角泛起一抹嘲弄,“那葛娘子说说看,究竟犯了何罪?”
“我谎报案情,对外说女儿失踪,但实际将女儿藏匿在家中,让陆巡使等人一场虚忙,更惹得汴京城百姓心中不安定。”
葛氏沉声回答,“请陆巡使将我带往开封府衙治罪。”
“只是小女被我囚禁家中,对此事一无所知,还请陆巡使莫要因为我迁怒于她……”
葛氏言罢,朝着陆明河和程筠舟,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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