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,此刻鸦雀无声。
燕寒的质问像是一道劈在此处的惊雷,让所有人惊恐得只敢屏息凝神,等待受问的太子殿下回答。
这个问题,也只有他自己可以回答。
去前线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他将挡在整个家国,甚至军队之前——储君亲征,对军队来说是如何的鼓舞与激励,岂能退缩其后?必定要首当其冲。
刀剑无眼,到时候打起来了谁认你是不是一国的太子,谁管你多么金贵——擒贼先擒王,先杀的就是主君!
“儿臣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。”燕彻执还是没有丝毫要退缩的意思,“可是儿臣更知道此刻不去意味着什么——昭霖军与禁军重组后,不仅作战能力下降,整个军队的凝聚力也有所冲淡。此刻林必安又被徐当仁所伤,难保徐当仁不会立刻让柔辽进犯打大燕一个措手不及!”
“儿臣此刻亲赴前线,除了稳定军心、恢弘气势之外,更重要的就是预备蠢蠢欲动可能进犯的柔辽蛮人。”
他目光灼灼,执着又坚定。
燕寒没急着评价儿子这番振聋发聩的演讲,而是将目光看向了缩头乌龟般的沈知节。
“沈侍郎,”燕寒阴阴地笑,“你这兵部侍郎之位,做的可还安心?”
强敌进犯,身为兵部重臣却胆怯战场,浑然不顾家国大义。什么理论知识、实操经验……都是放屁!当年大燕与南疆一战时,林必安在前线与敌人殊死拼杀,他在后方居庙堂之高不赴前线便罢了,甚至纸上谈兵、口若悬河地大放阙词。
若非淑德夫人拦着,林必安年前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把沈知节揍一顿。
沈知节当然知道自己临阵脱逃的行为让燕寒多么反感,但他心存侥幸——祖辈丰功,姑母余威,以及未来的太子妃是他的妹妹……
一切的一切,或许还能叫他在经过此刻的奚落后继续在朝廷上苟且。
但那是过去式,如今沈凌波一死,婚期被耽搁,燕寒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沈家!
“陛下,臣……”沈知节依旧是从前那副模样,状似卑微。
燕寒却不想再玩这套,他大手一挥,直截了当:“兵部侍郎沈知节,即日起贬斥为兵部主事!”
满场惊呼,众人皆是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燕寒,再是沈知节,最后面面相觑。
赵明成与翟丹青也不由得虎躯一震,但两个聪明人立刻便能察觉出端倪,又重归于波澜不惊。
但是即便震惊,满场也无人敢或者愿意站出来为沈知节言语。
无人言语,燕寒的目光重新落在燕彻执身上,他继续说:“太子既有如此气魄与担当,那朕便准你所请——命你即刻整军,三日后出征——代朕亲赴前线,震慑柔辽,扬我大燕国威!朕在京都,等你的捷报!”
燕彻执“如愿”,却还没反应过来沈知节就这么潦草地被撤职了。他想言语一番,但嘴刚张开,便被打断。
萧烨插口说话:“陛下,臣请奏——对于新政推行的具体条例,有些细节必须要陛下点头答应方可。”
燕寒当然说好,让萧烨立刻禀报。
燕彻执有些疑惑地看向萧烨——他所说的那些“细节”,根本没有要紧到需要与丰顺帝商榷。以如今燕寒给他的权力,萧烨完全可以自己定下。
衣角忽然被人伸手扯了一下。
燕彻执微微偏头,发现是翟丹青。
他朝着燕彻执摇了摇头,示意他莫要说话。
最后,这场朝会在燕彻执的满腔疑惑中结束。
“翟丹青!”
百官离去,燕彻执用不大不小,刚好二人可听见的声音喊住翟丹青。
与翟丹青一同顿下脚步的,还有他身侧的赵明成。
“太子殿下。”此刻有外人在场,翟丹青恭敬地回答,待燕彻执走到身边,他压低声音,“我知道你想问什么。”
“你……”
一边的赵明成开口:“太子殿下,此处人多耳杂,不如前往赵府一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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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明成的书房,久违的热闹起来。
“你当时为何拉着我,不许我为沈知节辩护?你可知沈知节倒台,那沈家也该退出朝堂的核心了。”燕彻执一进来,便迫不及待地问。
翟丹青也不含糊:“你我能想到的,丰顺帝会想不到?”
“你是说……”燕彻执一惊,随后还是不可置信,“他忌惮沈家我知道,但是如今母后刚走,尸骨未寒,他不该如此急切地要除之而后快啊!”
“他等的就是哀思皇后一薨,立刻斩草除根。”赵明成开口。
如今这时局,还有什么看不懂的?
“皇后的死,多半也与燕寒有关。”赵明成继续说,“殿下不觉得一切都太巧了吗?皇后的身子忽然抱恙,随后很快便是摧枯拉朽之势,不出两个月便驾鹤西去。丧期之内,您的婚事耽搁,沈家也被削。”
燕彻执的心往下一沉。
他看向翟丹青,看着他沉默的眼神,瞬间懂了——他们所有人都看出来了。
沈凌波的死,和燕寒脱不了干系。
然后燕彻执又想起当时沈凌波向他求救时那些明显却又内敛的话。如今他已懂得,却已天人两隔。
这仇,当然要报,但不是现在。
“呵。”燕彻执冷笑一声,“丰顺帝大抵没想到,误打误撞地竟然还做对了一件事去。”
抛开情感不谈,如今大难临头,新政推行,清理军务冗杂倒也算是当务之急。
沈知节,的确是个没本事的花架子。
“看来这沙场,我必须得去。”
“你已经请缨,陛下也准允,此刻不去也得去。”翟丹青说。
燕彻执:“我当然不会退缩,只是担忧你们在京中……”
“太子殿下不必多虑,更不必担心我们。”赵明成摇摇头,“京中于我们而言十分安全,您在前线,才需一切当心。”
“看着时间,逸麟也该过来了。殿下不如就在赵家用晚膳?”
燕彻执当然答好。
暮色降临,京城与南疆的同一片天空都被落日染红,在肃杀之中,逐渐交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