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边的小姑娘垂着眼，分明是面无表情的样子，通红的耳垂却暴露了她复杂的心理回路。
这些细节宋之怀尽收眼底，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，只是耐心地把切成小块均匀的牛排投喂给小姑娘。
哪怕什么也看不见，她的吃相依然是优雅得体的，举手投足都有公主的骄矜与贵气，只是腮帮子鼓起的时候，又像是进食的仓鼠。
宋之怀眯起眼，神色是可见的愉悦。
他很享受这样投喂的过程。
甚至有那么一点不敢承认的阴暗私心……这样看不见，也很好。
因为她能依赖的人，就只剩下他了。
宋之怀很快收敛心神，压下了那一点点肮脏的念头。
被投喂的温思渺无知无觉。
起初她还觉得这样很羞耻，后来就开始指使宋之怀了——牛排真好吃，煎三文鱼太美妙了，她还想再吃一个布丁qAq
等小姑娘不再张嘴，表达出“饱了”的意思之后，宋之怀俯下身，用手帕很温柔地擦拭着她的唇瓣与嘴角。
柔软的手帕与唇相触，每一处被他触碰的地方，都像是有火在烧。
温思渺快把自己烧化了。
偏偏宋之怀一点反应也没有，一系列动作流畅自然，甚至让温思渺产生了“原来满脑子乱七八糟想法的人只有我”的错觉。
用完餐后，温思渺提出去花园散步消食。
宋之怀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，牵着她走出餐厅，身后的扫地机器人自动上前收拾餐具。
温思渺居住的房子很大，但是这里没有一个活人。
活人往往容易出现变数，唯有机器才能始终按指令执行，所以，早在“驯化”她以后，从贴身的管家到日常起居，都换成了机器人。
花园内，宋之怀牵着小姑娘的手，像是守在她身前的忠诚骑士。
其实温思渺什么都看不见，去花园散步就显得毫无意义。
然而她就是想踩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，细嗅着两旁清风送来的花香，然后问宋之怀：“这里种的是什么花？”
宋之怀道：“蔷薇花。”
小姑娘的心情忽然变好了，眼睛弯了弯，说道：“我喜欢蔷薇花。”
娇娇糯糯的语气几乎要将人软化了。
江鉴生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世界上最大的柠檬。
也许他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，他的存在实在是太煞风景了。
两人共同走到了小径的尽头。
宋之怀忽然停下了脚步。
“殿下，”他道，“有客人到访。”
这是要回去的意思了。
温馨的气氛被打断，温思渺不满地撇撇嘴，倒也没有说什么，沉默地转过身往回走，表达自己的顺从。
宋之怀的五指收拢，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。
*
到访的“客人”来自王室。
温思渺坐在沙发上，像个乖巧安静的布娃娃，或者是被输入程序的机器人。
王室的两位使者的虚空影像浮现在宋之怀的对面，侃侃而谈：
“管家先生，今晚殿下将要出席王室举办的晚宴，我们安排给她的造型师会在十分钟之后抵达。”
机器人管家微微点头，表示自己知道了。
“殿下需要复明四个小时。四个小时之后，我们的人会重新为殿下注射药剂。”
宋之怀再一次点头。
温思渺却暗暗惊讶。
记忆里每一次复明，都要被扎针，之后又重新被注射药物。
冰冷的液体流入血管，视线再一次被黑暗覆盖，这样的感觉并不好受，因此，哪怕机会摆在眼前，这具身体也下意识地抗拒复明。
已经见惯了黑暗，得到一点点阳光，只会产生无尽的欲望，那种巨大的失落感比漫漫长夜还要让人绝望。
使者交代好了事情，刚要挂断，耳边却忽然传来小姑娘的声音：“您好，请问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？”
使者们对视一眼。
小姑娘从来都是安静乖巧，对他们的要求没有任何反抗，说要提出要求还是头一次。
她明面上是王室公主的身份，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，王室都会尽量满足。
因此，使者道：“您请说。”
“我要带上我的管家，”温思渺想了想，补充道，“作为我的舞伴。”
管家？！
使者震惊地看了看双目紧闭的小姑娘，又看了看一脸冷淡的黑发管家，一时拿不定主意。
这场王室举办的晚宴，大家都心知肚明。小公主即将成年，是时候让公爵“验货”了。
小公主的内定舞伴，自然是公爵大人。
另外一位使者把消息传达给了他的上司，得到了一条回复：随她。
一个机器人，带着另外一个机器人罢了，这没什么。
进了王宫，这些事情还能由她么？
于是使者点头：“当然可以，我们会为管家先生准备相应的礼服。”
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了。
之后整整一个下午，时间都花在了梳妆打扮上。
光明重新回到温思渺的眼睛。
她却有些心不在焉。
短暂的复明带来的是眼睛因不适应光线而产生强烈的刺痛感，加之头顶的水晶灯闪闪发亮，她更是被晃得不停地眨眼。刺痛之下，几滴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。
一双手从身后绕过来，捂住了她的眼睛。
她听见男人低沉缓慢的声音：“先不要睁眼。”
温思渺乖乖地闭上了眼睛。
男人冰凉的指腹紧贴着她的肌肤，耐心地擦去她眼角的泪珠，动作不疾不徐，像是在品尝一道卖相可口精致的甜点。
他的皮肤是冷的，手上的动作却缓慢温柔。泪珠已经在眼角蒸发，他的手指却从眼角挪到眼睑，缓慢地摩挲着，直到温思渺快忍受不住心里的酥麻感想要拍开他，他才挪开了手。
她再一次睁开眼。
镜中的少女穿着复古的宫廷长裙，层层叠叠的海蓝宝仿佛浩瀚的海洋星辰，倒映出梦幻流转般的银河，美得不可方物。
她的身后，身着黑色燕尾服的男人静静地注视着她，一只手仍放在她的腰间，桃花眼里印着她的身影。
仿佛一对亲密无间、交颈相拥的恋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