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一口，高下立现。
用井盐做的菜，咸味之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，而用雪盐做的菜，咸味纯粹，更能激发食材本身的鲜美。这种差距，对于他们这些常年与盐打交道的人来说，实在是太明显了。
几位盐商的脸色，变得更加难看。
沈演之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，微微一笑：“看来，各位心中已经有数了。”
他话锋一转：“这便是本王要谈的第二件事，生意。”
孙继茂心中一动，抬起头：“王爷此话何意？”
“很简单。”沈演之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，“‘天空之境’的雪盐，品质如何，各位已经品尝过了。其储量之丰，足以供应整个大周。
本王奉陛下之命，推行新盐政，就是要让天下百姓，都能吃上这样的好盐、平价盐。此乃大势所趋，不可逆转。”
听到这里，几位江南盐商的心都沉到了谷底。
“但是，”沈演之的声音再次响起，“本王也知道，各位世代经营盐业，为朝廷贡献了不少税收，也养活了无数的盐工和船夫。朝廷不能因为有了新盐场，就断了各位的生路。”
这话让孙继茂等人精神一振，都竖起了耳朵。
“所以，本王想给各位指一条新的财路。”沈演之拿起桌上的一个青瓷小瓶，递给孙继茂，“孙老板，你打开看看。”
孙继茂疑惑地接过，打开瓶塞，一股浓郁的酱香扑鼻而来。他倒出一点在指尖，送入口中，眼睛瞬间瞪大了。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酱油？”
“没错。”宋清沅在一旁开口了，声音清脆，“这可不是普通的酱油。这是我们用‘天空之境’的副产品，配合豆类，用一种新的法子酿造出来的。我们称之为‘御品鲜’。其味道之鲜美，远胜市面上任何一种酱料。”
沈演之接着说道：“‘天空之境’产盐，会产生大量的卤水，这些卤水过去都被视为废物。但王妃研究古法，发现这卤水才是真正的宝贝。
除了能酿造这‘御品鲜’酱油，还能做出醋、豆酱、腐乳等数十种调味品。每一种，都是独一无二的美味。”
他看着已经有些呆滞的孙继茂：“本王打算，将这些新式调味品的独家经销权，交给各位。”
“独家经销权？”孙继茂的声音有些颤抖。
“没错。”沈演之点头，“你们有遍布全国的商路，有经验丰富的伙计，有成熟的销售网络。由你们来卖这些东西，再合适不过。本王可以保证，这些调味品的利润，绝对不会比你们过去贩卖私盐来得低。”
他顿了顿，语气变得意味深长：“当然，本王也有一个条件。”
“王爷请讲！”孙继茂此刻已经完全被这条新的财路吸引了。
“从今往后，你们的船队，除了运送你们自己的货物，也要承担一部分‘雪盐’的运输任务。朝廷会按市价支付运费。
你们做得好，本王不仅让你们继续做调味品的生意，未来‘天空之境’的盐，也可以分出一部分，让你们来承销。”
“这……”孙继茂犹豫了。这不就等于让他们自己运盐来砸自己的饭碗吗？
沈演之看穿了他的心思，冷笑一声：“孙老板，你是个聪明人。你以为，就算你们不动手，魏王就会放过你们吗？他今天能利用你们来对付我，明天就能在事成之后，把你们江南盐业一口吞下。与虎谋皮，是什么下场，不用我多说了吧？”
这番话，如同一盆冷水，将孙继茂浇了个透心凉。他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窍。
没错，魏王那种人，怎么会真心帮他们？他们不过是一颗棋子。与其做一颗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，不如投靠眼前这位手握实权、前途无量的燕王！
用运输雪盐的投名状，换来一个利润更丰厚、前景更广阔的独家生意，这笔买卖，怎么算都划算！
“王爷英明！”孙继茂当机立断，对着沈演之深深一拜，“草民……不，罪臣孙继茂，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！从今往后，我江南商会，唯王爷马首是瞻！”
其他几位盐商见状，也纷纷跪下表忠心。
沈演之和宋清沅对视一笑。兵不血刃，就将一股最可能成为阻力的势力，收为己用。
三天后，皇帝沈崇收到了两份奏报。
一份来自盐铁转运使沈演之，称江南盐商深明大义，愿为朝廷分忧，主动承担雪盐的运输任务，并献上了一份详细的运输方案，效率比朝廷原定的方案高出三成。
另一份，则是一封匿名举报信，揭发了魏王勾结江南盐商，意图破坏新盐政，谋害燕王的阴谋。信中附上了魏王府长史与孙继茂等人会面的时间、地点，以及谈话内容的详细记录。
沈崇看着那份滴水不漏的运输方案，又看了看那份措辞狠辣的举报信，久久没有说话。最后，他发出一声长笑。
“好！好一个沈演之！好一个釜底抽薪，借力打力！”
他将那封举报信，扔进了面前的火盆里，火苗一卷，瞬间化为灰烬。
“来人。”
“奴才在。”
“传朕旨意，册立燕王沈演之为皇太子，择日入主东宫。另，魏王沈崇远，言行不端，德不配位，着其迁出京城，前往封地就藩，无诏不得回京。”
旨意传出，满朝震动。
谁也没想到，这场由盐而起的风波，最终会以如此雷霆万钧的方式，决出了储君之位。
燕王府，不，现在应该叫东宫了。
沈演之和宋清沅站在庭院中，看着天边的落日。
“父皇，终于还是做了决定。”沈演之的声音很轻。
“他不是做了决定，他只是选择了一个能帮他解决最多麻烦的儿子。”宋清沅靠在他的肩上，“不过，魏王就这么被赶出京城，我总觉得，事情不会这么简单。”
“当然不会。”沈演之握紧了她的手，“父皇的‘养蛊’，才刚刚开始。他只是把一只最会隐藏的毒虫，暂时从蛊盆里拿了出去。但盆里，还有一只最急躁，最愚蠢的。”
他说的，是齐王。
“太子之位，是荣耀，也是靶子。”宋清沅轻声道，“往后的路，怕是更不好走了。”
“有你在，再难走的路，也是通天大道。”沈演之侧过头，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。
夕阳的余晖，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，很长。一场更大的风暴，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。但他们的眼中，没有畏惧，只有共同面对未来的坚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