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京城的前一晚,白隐用左手写了好多封信。
信笺漆封,上面字迹端正地写下了收信之人。
有护国公文宣王,有宗正卿怀王,还有大司马肃王,另外最不能漏下的便是十一皇子和惠贵妃的母家蔺府。
凡对那皇位有贪念的人,白隐一个都没落下。
只待那些人收到信,整个京城,乃至整个大周,都将知晓东宫的秘密。
新帝李玄尧不仅是异瞳,还是个不能言语的哑人。
那个在众人面前能说能言的“李玄尧”,只是个傀儡“影子”。
信不会马上送出。
为了保证能顺利离开京城,赶赴西延,白隐将信带在了身上。
待出了京城,过了几处州城后,他才将信一封接一封,通过各处驿站,匿名送往京城。
他精准推算着日子,在到达西延时,京城那边定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。
到时,大周朝局动荡,江山不宁。
他在京城的任务,也算大功告成。
眼看着就要回家了,只要再完成最后一个任务。
多年的愿望就要实现,白隐却高兴不起来。
许是近乡情怯,他最近时常会做梦,会梦到儿时被带到机宜司里的那段时光。
不听话,会被打。
想逃走,会被打。
不乖乖学习细作该有的技艺、本事,也会被打。
好在白隐靠的是脑子,靠的是过目不忘的本事,无须像那些打打杀杀的细作,要经历一场又一场的残忍厮杀,唯有强者能活到最后。
鲜血、尸体、惨叫、牢笼,还有那一张张狰狞恐怖的脸,一直都是白隐挥之不去、无法摆脱的梦魇。
他时常被困在那梦境里,梦到自己被打得奄奄一息,躺在冰冷的地面上,口吐着鲜血。
只因他成功逃出了牢笼,却没能跑出那偌大的机宜司。
“白隐。”
“你醒醒。”
“怎么又做梦了?”
“子归,快醒醒。”
空灵的声音在耳边回荡,仿若天外之音,击碎了困住他的梦魇。
白隐猛然睁眼,大口大口地喘息着,而额头、后背早已被细密的冷汗所濡湿。
“子归,别怕,都是梦。”
香软的温暖包裹着他,白隐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,本能地与江箐瑶紧紧相拥。
很暖和,很安心,就像儿时母亲的怀抱一样。
江箐瑶说得对,都是梦。
过去的都过去了,可怖的过去将只存于梦境当中。
因为,现在的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孩子。
梦虽醒,可余惊犹存。
唯有欲仙欲死的沉沦,是驱散恐惧的极佳法子。
拥抱,抚摸,亲吻,纠缠。
极致的欢愉可以让人忘却痛苦和恐惧。
都说人的欲望是无穷尽的,要了这个,便还想要那个,要了那个,还想要更多。
离别在即,白隐发觉自己对江箐瑶的贪恋却愈发地重。
大周的女子又如何?
拜了堂成了亲,又有了夫妻之实,怎好弃她而去?
这样一个乖乖听话,肯在他身下陪他念诗的俏娘子,丢了多可惜?
想到她日后会改嫁他人,同别的男子做他们做过的事,也一声声地唤别人的夫君,白隐的动作便不受控地变得粗野起来。
梦魇的恐惧早已消弭不见,而那疯狂的占有欲使然,让他迫切地想在她身体里留下自己的痕迹。
江箐瑶是他的。
他们该怀个孩子才是。
颠簸的马车里,白隐手抚摸着那眉头紧锁隐忍的脸。
他仰着头,喉结滚动,唇瓣轻启,迷离眸眼噙着欲,粗喘求着身上的人。
“瑶瑶,给夫君念首诗可好?”
江箐瑶咬唇摇头,在马车的颠簸中气息不稳道:“会被车夫听见的。”
“瑶瑶,夫君想听。”
大手轻拍揉捏着翘臀,白隐如狐妖般在她耳边蛊惑。
“就念昨夜夫君教你的那首,好吗?”
“求你。”
江箐瑶最受不了这声“求你”,遂乖乖开口,娇声念起了昨晚背了好久才记住的诗。
“咬定青山不放松,立根原在破岩中。”
“千磨万击还坚劲......”
最后一句,两人和声同念。
“任尔东西南北风。”
本是言说君子的诗,却因马车内的荒唐,让一些字眼也染上了别的意味。
异样的堕落沉沦,让欢愉来得愈发地猛烈。
话本子里,情欲上头时,男子对女子说的都是心悦你、倾慕你、此生定不负你。
而白隐上头时,却在江箐瑶的耳边喃喃道:“瑶瑶,我们要个孩子吧。”
然后,一起回西齐。
他已经想好完美无缺的说辞,然后骗她一辈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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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家女婿外加当朝太傅的身份,的确很好用。
白隐窃取军机密文,简直不要太轻松。
得了机会,只要他轻飘飘瞄几眼,便可一字不落地刻在脑海里。
待与潜伏在西延城内的西齐细作接头,密信便一封接一封地传去了西齐。
而白隐便只剩下最后一件事——除掉西延江家军的关键人物江无败。
书房里,白隐与面前的岳父闲聊,目光则时不时会看向那盏下了药的茶。
江无败还未动。
代表一切都还有反悔的余地。
衣袖里的手指收紧,白隐的内心在做着剧烈的挣扎。
江无败不除,任务便不算完成,他就无法回西齐过太平日子。
江无败除了,那他与江箐瑶之间便隔了杀父之仇。
能骗得过吗?
能藏得好吗?
说不担忧、不害怕、不愧疚,那都是假的。
可若他骗得高明,藏得严实,江箐瑶便一辈子都不会知晓。
这也是为何白隐没用收下西齐细作给的那瓶毒药,而是另给江无败选了个很难让人怀疑的死法。
马上风,谁会想到是因为一盏茶。
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,而西延大将军江无败作为风流英雄,死在女人身上,简直合情又合理。
而他白隐也能少沾惹一些嫌疑。
只因......人的欲望是无穷尽的。
江箐瑶,他想要。
西齐的家,他也想回。
所以,当他眼睁睁地看着江无败拿起那盏茶,白隐没有阻拦。
他在心里默默道了一句。
对不住了,岳父大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