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彻又来了。
可守城的将士并未派人同江箐珂禀告,而是派人去了李玄尧那里。
李玄尧骑着马,提着长剑,带着一队兵马,自敞开的城门而出,气势凛然地来到程彻面前。
看到来者是李玄尧,又想起他那股蛮力,程彻不由生了几分畏惧。
“我不是来打仗的。”
程彻举起手中的刺龙鞭,同李玄尧解释。
“江箐珂的鞭子在我这儿,我来还她。”
李玄尧也不说话,一双异瞳冷冷地瞧着他。
掌心向上,他抬起手,示意程彻将那鞭子给他。
程彻就靠这个,打算再瞧江箐珂一眼呢,又岂会轻易交出。
可看李玄尧这气势......
程彻莫名发怵。
“这鞭子,就得江箐珂本人来拿。”
“既然今日不肯露面,那就改日再说。”
话落,程彻便扯着缰绳,双腿夹紧马腹,同身后的兵马下令,准备撤退。
李玄尧既已提剑出来了,断没有轻易放程彻走的道理。
手指蜷缩,攥紧剑柄。
随着手腕轻轻转动,冰冷的剑身反射日光,刺得程彻睁不开眼,当即挥臂挡在眼前。
脚踢马腹,李玄尧一声“驾”,便朝程彻而去。
左右两侧的西齐将士挥枪交叉阻拦,皆被李玄尧全力挥下的那一剑震麻了手,甚至有支长枪被砍掉半截。
两队兵马就在李玄尧这第一剑后于城墙外打了起来。
程彻招架不住李玄尧的迅猛攻势,身形不稳,从马背上跌到雪地里。
一个鲤鱼打挺,他起身迎战。
可寥寥几招,程彻便被李玄尧一脚踹倒在地。
眼见着锋锐的剑尖从半空朝他刺来,程彻下意识偏头,紧闭双眼,躺着等死。
一声闷响紧贴耳侧,并没有预料中的疼痛。
神识清明,周遭的厮杀声清晰无比。
恐惧使然,程彻大口大口地喘息。
他缓缓睁开眼,便见那长剑就紧贴在他的耳侧。
而那双色眼睛的怪物则直身立于他身侧,居高临下,正以上位者的姿态目光轻蔑地睥睨着他。
李玄尧缓缓俯身,抽走了程彻夹在腰间的刺龙鞭。
“事不过三。”
他声色清廖沉冷,语调轻缓。
“第一次,没能杀得了你。”
“这一次,饶你不死。”
“下一次再见面,你要么交出苇州城归顺我们大周,要么......”
从雪地里拔出长剑,李玄尧侧眸,目光冷冷地刺向面色惨白的程彻。
明明勾着唇角,可那清浅的笑意中却饱含杀气。
他吐字道:“死!”
李玄尧提剑转身而去。
程彻撑身坐起。
虽是寒冬时节,可以濒死的虚惊过后,他额头、后背皆是冷汗涔涔。
视线越过前来搀扶他的兵将,程彻直直望着李玄尧的身影。
他肩背笔挺,步子沉稳有力,提着长剑,带着那身王者之气,朝着城门不疾不徐地走去。
程彻那刚刚萌芽且躁动的心,就这么彻彻底底地被碾杀。
江箐珂在看到刺龙鞭时很是惊讶。
“你从哪儿找来的?”
她在程彻府上醒来时,便没见到这刺龙鞭,还以为在西延城被攻陷后,被哪个西齐或西燕的兵将捡了去。
李玄尧将程彻之事大致同她讲了一遍。
“他可真够闲的。”
“虽然我又好看,又可爱,又能打,但他也不至于总寻个借口,大老远地跑来看我吧。”
江箐珂只觉得好笑,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刺龙鞭。
“就是不知道,我还有什么东西留在了他那儿。”
李玄尧阴沉着一张脸,低头解着护腕。
“就算再有,想他也没胆子再来了。”
江箐珂忍不住笑道:“程彻这个人武艺不行......”
“腿可肿得厉害?”
不想再听江箐珂聊别的男子,李玄尧岔开了话题。
他将取下的护腕随手扔到一旁,洗过手,来到江箐珂身前坐下。
将她的双脚抬放在腿上,取下绣鞋,李玄尧开始给江箐珂捏脚揉腿。
本就是不相关的人,江箐珂也无心再跟李玄尧继续聊程彻这个人。
双手撑在身后,她懒洋洋地挺着肚子,看着他日渐娴熟的手法,感受着那适中的力度。
舒服。
江箐珂不禁感叹。
“除了打不过你这个坏处外,夫君力气大的好处倒是挺多的。”
“抱得动我和孩子,还有足足的力气给我揉腿捏脚。”
李玄尧笑着掀眸,意有所指道:“就这点好处?”
眼神飘飞,江箐珂看着别处笑。
她知道李玄尧说的是什么。
心有灵犀,从江箐珂的表情中,李玄尧得到了答案。
空气静默了须臾,江箐珂思绪飘飞,想起一件事来。
“记得你父皇曾同我说,当初赐婚时,并没有刻意指明是让我父亲送哪个女儿与你成婚。”
“假若,当初我不争不抢,任由江箐瑶嫁到东宫,不知现在又是何种情形?”
她仰头望着房梁,脑子里天马行空。
“江箐瑶肯定没我能作,说不定嫁到东宫后,早早就给你生了小皇子。”
“她这个人稀里糊涂的,未必能察觉到你和穆珩是两个人。”
“江箐瑶虽然也会争风吃醋,偶尔同你耍耍小性子,可她那点小伎俩和心眼子,还没我多呢,搞不好会被穆汐他们拿捏得死死,更不会干出逃离皇宫的荒唐事。”
“一切都会按照你们的计划进行,穆汐也不会出卖你,蔺太后等人也不会得逞,说不定你的皇位早就坐得稳稳的了。”
“而什么胖良娣、矮才人、大胸侧妃,还有那个妙娅公主,也都会成为你的后宫佳丽,与江箐瑶同分雨露。”
“这样一来,江箐瑶也不会跟白隐有任何牵扯,更不会陷入与杀父仇人相爱相恨的痛苦之中。”
“你也不用经历那么多坎坷,费这么多功夫和心血再重夺江山。”
“细细想来,我不任性嫁入东宫,对你,对所有人来说,才是最好的安排。”
“而你和我......”
江箐珂看向李玄尧,不知为何,竟突然伤感起来。
“应该一辈子都不会见吧。”
捏脚的手突然顿住,喉结艰难滚了下,李玄尧慢慢掀起眼帘,眼尾湿红地看向江箐珂。
他无法想象,也难以接受与江箐珂无缘无分的一辈子。
是啊。
如果当初江箐珂没有嫁到东宫,他们之间会怎样呢?
李玄尧启唇问她:“所以,小满现在后悔吗?”
江箐珂摇头,随即反问:“你呢。”
“三生有幸。”李玄尧答。
可话说回来,江箐珂不嫁他,会嫁谁呢?
而他会彻底放下私心,心甘情愿成全江箐珂吗?
毕竟,他也是惦记过她的。
那时的情意虽不至于多深厚,可江箐珂确实是他偶尔会想起的人。
如果江箐珂没嫁他,而是和江止……
李玄尧继续给她捏着腿,心里则想着那另一种可能。
空气再次归于沉静,江箐珂无意看到绣框里江箐瑶给的那个竹蜻蜓。
她伸手取来,放在手里把玩。
掌心贴合用力一搓,竹蜻蜓旋着飞出,又打着旋儿地落到矮榻上。
胖胖的小手将其捡起,江翊安拿着那竹蜻蜓就往嘴里送,看得江箐瑶立马将其夺来。
“这个可不能吃。”
侧头看向一旁的白隐,他还坐在那里鼓弄那些木头。
江箐瑶故意没好气地唤他。
“都什么时辰了,还不在那儿摆弄木头。”
“你的主子要就寝歇息了,还不端水来伺候?”
白隐头也不抬,却不忘温声回了一句。
“再等一会儿,给翊安做的鲁班锁马上就好。”
江箐瑶嘟嘴絮叨。
“翊安还这么小,你弄了他也不会玩。”
“改日再做便是,何必非得今日就要弄好?”
“白日里跟着姐夫去办事,累了一天,回来也不知休息。”
“再不过来休息,我可生气了!”
白隐无奈,只好暂时作罢。
洗手,熄烛,放下帐幔。
一家“四口”暖暖睡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