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半夜就没什么话要说了,我放下沉重心事,睡得格外好。
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,感觉一道炙热的目光,始终注视着我,盯得我浑身不自在。
窗前的纱帘没拉严实,一道光线隐约从缝隙里钻进来,落在屋里。
我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,意识还没清醒,是那种介于醒与睡之间的懒惰。
“……嗯?”我终于努力睁开眼,却看见阿塔兰背对着我,坐在桌旁。
现在清醒了。
她的状态看上去比昨日好了不少,强大如她,一夜的时间足够消化所有坏情绪。
“妹妹,你坐在这儿是否有些太瘆人了。”我的尾音还裹着睡意,囫囵不清地说着。
听到我开口讲话,阿塔兰不由分说地站起身扔给我一个竹筒,也没管我到底是不是清醒状态。
我眼睛都睁不开,拿起信筒对着光,虚着一只眼睛使劲儿瞧,才看到里面有一张带着墨痕的绢布。
“这是何物?”
“北狄王庭舆图。”
我承认,阿塔兰这六个字堪比清晨最带劲的闹钟。直接轻轻唤醒了我沉睡的心灵,再用被薄荷水浸泡过的毛巾给我洗了一把脸。
我彻底清醒。
“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?”
“你别管,算是我与你做一笔生意。”
好啊,做生意好啊,最喜欢跟阿塔兰这种阴险狡诈的商人做生意了。
我咬牙切齿地想着,还真是无利不起早,怪不得一大清早就坐到我屋里来了。
“吞花呢?”我岔开话题,试图争取一点时间让自己的脑子更清醒一些。
“和鹤萦出去办事了。”阿塔兰回答道。
她俩的专业八竿子打不着,在一起还能办什么事,无非是去找五皇子了。
“你昨日说帮我复仇,如何复仇?”阿塔兰长驱直入,把我问懵了。
昨日就是情急之下想出来的缓兵之计,具体怎么实施我倒是从未考虑过。谁知道这阿塔兰竟如此急迫,我还当她要认真考虑一段时间呢。
想来也是,优柔寡断的人无法带领整支商队在海上叱咤风云,她是大雍沿海出了名最雷厉风行的纲首。
“这么着急吗……”我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着,像上学的时候被宿管阿姨从被窝里拖出来上早读一样,但剩下的话全被阿塔兰飞刀似的眼神堵了回去。
“我帮你找到北狄大王子的王妃,你帮我杀了星洲那个老不死的。”阿塔兰语气冰冷,声音甚至没有什么起伏。杀人这件事,在她嘴里说出来平平无奇得像是在谈论天气。
我指了指自己:“我吗?”
等会儿,不对!怎么是杀了“星洲那个老不死的”?轻飘飘一句话说出来,我还以为要让我上街买个菜呢,弑君啊,这是弑君啊!
“杀他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……”我没忍住,小声吐槽起来。
我很想告诉她,野那正在盘算着篡位的事情,根本不用我动手,她若是真想等到罪魁祸首遭报应的那一天,应该去和自己的哥哥联手。
但我不能说,说了就是找死。
阿塔兰对野那的怨恨不比星洲国王少,算账都得挨个来,先把最碍眼的解决掉,之后才轮得到野那。
我双手双脚支持阿塔兰弄死野那,因为我弄不死他。
“我没猜错的话,野那和郑东榆是想要借助北狄的兵力攻打星洲吧。”阿塔兰一语中的,看来昨夜是想得十分透彻了。
我不免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女,她是什么人?从贫民窟摸爬滚打成为海上传奇的商队女王。且不说她出身本就高贵,就算不幸流落底层,也总会想到办法重回顶峰。
此前,我对她的认知浅显到仅仅是“郑东榆的爱慕者”,现在看来,这是对她的侮辱。
“他们的确有此打算,但王妃不忍见百姓因为战争流离失所,便从中作梗,毁了郑东榆和北狄王子结盟的契机。应是引起郑东榆注意了,想要除之而后快。”
其实我心里清楚郑东榆不会对仰月动手,只是这盆脏水不由自主地就想往他身上泼,毕竟他和野那早就商量好了要出卖我。
“我替你去北狄寻到王妃,你替我去星洲杀了国王。”
您的“杀了么”订单已经派送。
听起来是很合理的等价交换,但就个人能力而言,是不是有些不对等。
“我凭啥能杀国王啊?”
“我不在乎你的方法,我只看结果。”
好霸道的女人,像我以前的老板,只看年终报表,不看这一年到底有没有活干。
仰月的安危关乎两国百姓,再加上长公主交给我的任务还没完成,我必须要保证她的安全。
我相信阿塔兰的本事,当初的她能够不远万里去到凉州城,顺利找到了鹤尘的恋人阿依慕,帮我们拿到最具关键性的那只发簪;如今北狄近在眼前,她也一定能够掘地三尺,把仰月安全地带回来。
“你的商队怎么办?不管了?”我有些纳闷,她大老远地跑到药师谷来耗着,自己的商队怎么办。
还是代入了打工人的视角,这么长的时间不开工,哪来的工资啊。
“商队休一个月,冬天太冷,海上不方便。”阿塔兰简单明了地解开了我的困惑。
“你准备怎么做?”
“我有我的手段,你只需要做好准备,完成你该完成的事。”
“我要和吞花商量一下。”
“随你。”
这一大清早就给我带来这么一枚重磅炸弹,很难不让我怀疑是自己还在做梦。
手上的伤该换药了,昨夜鹤萦嘱咐过我伤口万万不能沾水,我牢记使命,身残志坚地苟活了两天。
当我摊开双手大摇大摆走出去的时候,才想起阿塔兰说过鹤萦和吞花有事出去了。
那谁给我换药?
“宋姑娘,这么早便醒了。”李遇提着药箱站在门外,恭敬从容,好像昨日的一切都是我的幻想。
“你给我换药?”我冲他眨眨眼。
他肯定地点点头:“对,谷主说这样的小事我已经可以独立完成了。”
好,给我换药这么严肃的事,在她看来就是小事。
果然是有了男人忘了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