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意思?”鹿红愣神,片刻后她在脑海中细细捋顺小蛮报案的经过,“你想说,小蛮报案是假的?她的所有口述并不成立吗?”
“情况远比这个更糟糕、更复杂。”玄袍公子轻叹一口气,那黑红骨扇随他动作摇晃。
鹿红望向他,相隔薄纱,她无法窥探玄袍表情,她不懂他的沉默是在故意留白还是不知从何处开始陈诉。
良久的沉默后,玄袍又道:“非雀的癔症,要从她很小很小的时候说起。孔雀族族长,是一个暴躁易怒的家伙,而他的妻女,自然是承受这怒火的不二人选。三百岁那年,非雀因打碎了书桌的砚台,她父亲就将那砚台的碎料砸在了她头上,或许是碎料磕伤了脑子,或许是父亲的暴力行径刺激了她的心,从那时候起,非雀就常常说胡话,并且会把一些并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当成她自己的经历,为之嚎啕大哭、为之崩溃发狂。”
“燕与她,没有那所谓‘高山流水’的知己过往,燕与她的一切,都是她自发构想出来的,当年非雀母亲死后,她离开孔雀族,曾去山高之巅想跳崖结束生命,彼时,燕正在那处高歌,唱的是非雀在风烟山跟我们唱过的那段曲。”
“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?总不能是患了癔症的非雀同你说的。”鹿红眉头深锁。
“一个患了癔症的人,说出来的一切都是假的,燕也不例外,非雀走到今天这一步,不乏他刻意打击添砖加瓦,非雀在他面前,就好似提线傀儡一般任人摆布罢了。”
允恒隽虽不清楚他昏迷之后又发生了什么,但思及玄袍提及到“小蛮”,他问:“是小蛮说的?她怎么会知道非雀这么多事?”
“执法使可曾说过,父债子偿?长辈作恶,报应会落在子孙儿女身上。”
“孔雀族长对小蛮做过恶事?这是她跟随非雀的原因?为的是揭发她的恶行?这根本不现实,小蛮口述说到在非雀入主风烟山前,她便在风烟山头修行,这世上的事儿怎么可以这么巧?非雀偏偏挑了小蛮在的风烟山,占山为王?”鹿红觉得这件事起头到现在简直是说不通,比花嫁桥食木妖金银兄弟假死报案一事还难搞。
“红司使不要急嘛。你的报案人,是受燕指使才报案,包括她点燃的那七散香,也是燕从他那个在昆仑做青鸟信使的哥哥那儿寻来的,一个跟谎话精串通好了报案的报案人,小蛮说的话能有几分真?在非雀入主风烟山之前就在风烟山修行的,不是小蛮,是燕啦。”
怎么又成燕了?鹿红看向涂山绛,她低头不语,注意力明显没在这件事上,而允恒隽听来听去也是听得不明所以,他眨眼的次数变得很频繁,鹿红知道他这是很认真地思考可惜实在思考不明白的表现。
“这个案子,简单些说,是在幼年在家中活得很凄惨的非雀得了癔症,在山高之巅碰见燕又被燕洗脑,然后重燃了对生活的希望,但患有癔症的她会把投注在人事物之上的感情过度夸大,她以为她与燕是乐曲上的知音,错把燕当成她生命中的光,于是在和燕还不相熟的时候就想用无介横轴控制他,再也不让他展开翅膀。
而在燕的视角,就是家中的偏心使得他失去成为青鸟信使的资格,于是他痛恨他的家人、亦然痛恨昆仑,他想要找到一个合适且忠诚的媒介去寄托他的恨意,帮助他拉昆仑下水,顺带毁掉他哥哥的名誉,那日在山高之巅他口唱悲曲,想要轻生的非雀成为了他最好的目标。所以在风烟山的一切都是假的,不单单是燕和非雀是假的,那无介阁楼,是燕找人搭建筑造,风烟山真正的主人,是燕。”
“你在开玩笑吗?”鹿红瞪大了眼,“风烟山主是妙手琵琶非雀,此事三界都知,你是不是真的审问无果,但又想着给我一个交待,于是你在胡编乱造?有癔症的是你吧?”
“我有没有癔症,红司使最清楚不过,你若是不信,好啊,”玄袍偏头,冲着站在一旁憋笑的瀛川吩咐,“去把小蛮带上来吧,注意点给她换身衣服,血别脏了殿里的毯子。”
“你动用严刑逼供那一套了?”鹿红起身。
“八聚台有八聚台的规矩,不狠一点儿,怎么跟蓬莱分庭抗礼呢?”玄袍嗓音带笑。
“谁需要你们跟蓬莱分庭抗礼了?”鹿红明显十分不悦,任何犯人在她手里时,哪怕接受审问不配合,顶多饿个几天就完事,也不能给人打得流血都怕流到殿内毯子上啊。
“红司使,若是还想做成你想做的事,你就要告诉所有人,八聚台是与蓬莱分庭抗礼,而不是与昆仑对着干呢。”敖沄澈一收折扇,他身体靠后,周身的气场却伴随着黑雾弥漫在几人中间,他着重望向允恒隽,笑道:“执法使,我还是敬佩你,想当初你审问犯人,一个问题必须一答,不答就得受你一剑,把那平仄山谷的魑魅捅得千疮百孔,啧啧。”
很好,玄袍轻飘飘一句话把“凶残暴戾”的罪名推给了允恒隽。
傻子允恒隽连深想都不深想,他冷哼一声,“洞渊冥府做事,一贯雷厉风行只为目的,只要能达成目标,将案子的结果摆的足够公正,这过程发生什么,都由我手里的剑说了算。”
鹿红一拍脑门,无语至极。
这个允恒隽,是不是以为敖沄澈在夸他呢?这么明显的转移矛盾他看不出来吗?
“不过,你到底是要同谁分庭抗礼,矛头指向蓬莱前,你也得先问问我手里的剑。”
听完允恒隽的问话,鹿红深吸长气,这家伙是不是在梦里受到打击了?醒来了脑子都不好使了,他也不想想他现在坐在哪儿!
假如八聚台是想跟蓬莱分庭抗礼,敖沄澈会给他们免费茶水喝?
“执法使莫怒,我此生都不会敌对蓬莱,毕竟有红司使在,别看我坐拥这偌大风光的八聚台,可我到底同非雀一样,不敢忤逆提线人的心意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