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刚一抡起锄头，脸又黑了。
手腕一软，手臂酸麻，还没等力气使出来，手竟不受控制地一抖——锄头直接脱手飞出去老远，“哐当”一声砸在土埂上，溅起一片尘土。
周围的人都愣住了，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，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。
有人瞪眼，有人摇头，更多的人默默后退两步，拉开距离，谁都没敢说话，仿佛她成了什么不详之物，靠近了就要遭殃。
气氛僵得像冻住的河面，只有风掠过田垄，卷起几缕尘土。
苏清芷一大早就跟着沈今禾去割猪草了。
天刚蒙蒙亮，她就提着竹篮出了门，裤脚挽得高高的，脚踩着露水打湿的野草，一步一个印子。
两人一路说着话，笑声清脆，在晨雾中飘得很远。
沈知昱身上还有伤，昨天不小心摔了一下，伤口裂开了些，大夫叮嘱要静养。
所以他只能留在家里，一边照顾两个孩子，一边煮粥喂饭，忙得脚不沾地。
地里那点破事，她全瞧见了。
从苏玥玥怔愣发呆，到被人呵斥，再到众人口中的冷嘲热讽，最后是锄头脱手那一幕……
全都落入了她清亮的眼底。
她没有插手，只是淡淡看了几眼，便低下头继续割草。
风轻轻吹过她的发梢，也带走了她眸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。
苏玥玥那偷着乐的劲儿，她也瞅得一清二楚。
那笑意藏都藏不住，眼角眉梢全是得意，仿佛捡了天大的便宜。
可那笑容里透着一股子算计的味道，让人看了就心里不舒服。
分明是得了点小便宜就飘了，还生怕别人不知道。
这人准没安好心。
表面笑嘻嘻，背地里指不定打什么主意。
苏玥玥一向爱耍小聪明，喜欢占便宜，又爱在人前炫耀。
如今突然有钱有闲，还不住地往供销社跑，换粮票、买布料，出手阔绰得很。
这事要是真那么简单，反而更值得怀疑。
得提醒大哥和娘小心点。
毕竟现在家里靠着沈知昱寄回来的钱粮过日子，日子总算有了起色。
要是被哪个心思不正的人盯上，暗中使绊子，那可就得不偿失了。
尤其是王春花那边本就虎视眈眈，再多个苏玥玥在旁搅混水，家里哪还有安宁日子？
一家人也得提防着点，别哪天被她算计了还不知道。
人心隔肚皮，表面上一团和气，背地里说不定已经在盘算怎么吞你一口肉。
尤其是像苏玥玥这种自以为聪明的人，最爱背后搞些小动作。
稍不留神，就被她钻了空子，到时候吃了亏还得替她数钱。
“大嫂，苏玥玥真烦人！”
沈今禾一边走一边抱怨，语气里满是不屑与厌恶，“你不知道她前阵子进山捡了点破烂，得意得尾巴都翘上天了。”
她说这话时眉头紧皱，拳头都捏了起来，显然憋了一肚子火。
自从上次在村口碰见苏玥玥，对方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，她到现在想起来还来气。
每次碰见我们，鼻孔朝天，跟看臭虫似的。
明明自己穿得土里土气，头发乱得像鸡窝，还偏偏要昂着头走路。
眼神飘忽，装模作样，好像全世界都低她一等。
她自己就不觉得鼻子里全是鼻屎，又脏又馊，还当自己多高冷？
那副德行，看得人只想绕道走，生怕沾上一点晦气。
苏清芷忍不住嘴角一抽：“你真看见了？”
她虽笑着问，但眼里闪过一丝好奇。
沈今禾向来观察细致，又直性子，不会无端冤枉人。
如果她这么说，那苏玥玥的样子多半是真的不堪入目。
“她那么矮，我看不见都难！”
沈今禾翻了个白眼，一脸嫌弃。
从她这个角度往下看，那点小动作简直一览无余。
苏玥玥个头还没到她肩膀，稍微一抬头，那鼻孔朝天的姿态就显得更加滑稽可笑。
苏清芷笑出声。
这笑声里带着几分无奈，也夹着点幸灾乐祸。
虽然不该笑话别人，但想到苏玥玥那副故作姿态却被俯视的尴尬模样，实在忍不住。
苏玥玥确实不高，才一米五出头。
站人群里总是缩着肩，像是怕被人注意到。
可偏偏又要装大方、装自信，走路故意挺胸抬头，结果适得其反，越发显得做作。
可沈今禾和沈知昱，全随了爹沈广林，个头都拔得高。
沈广林年轻时就是村里最高的男人之一，宽肩长腿，站在哪儿都显眼。
两个孩子继承了他的基因，骨架开阔，身量修长。
村里找不出几个比他高的。
沈知昱成年后将近一米八，在生产队干活时，搬重物、挑担子从不落下风。
沈今禾虽然是姑娘，但也高出同龄人一大截，走在路上总被人多瞧两眼。
不过……
沈知昱小时候饿得面黄肌瘦，脸颊凹陷，胳膊细得像竹竿。
那时候家里穷，顿顿稀粥配野菜，根本吃不饱。
寒冬腊月也只能穿着单衣缩在炕角，冻得直打哆嗦。
后来好不容易参了军，才算真正吃上了饱饭。
去当兵后才吃上饱饭，个子才猛蹿。
部队伙食好，大米白面管够，偶尔还能吃上肉。
营养一跟上，身体就开始疯长。
短短几年，从一个瘦弱少年变成了结实挺拔的军人。
沈今禾呢？
天生骨架大，再加上沈知昱当兵后，每月都寄钱寄粮票、肉票回来。
她从小就显出与众不同的体格，肩膀宽、手脚大，一看就是能长个儿的苗子。
有哥哥接济，家里粮食充足，餐桌上渐渐有了油水。
虽说王春花扣下不少，但一家子没挨过饿。
她克扣归克扣，也不敢把明面上的东西全拿走。
毕竟村里人眼睛都盯着，闹大了对她名声也不好。
所以即便少了些，剩下的也足够温饱。
王春花只敢抢苏清芷手里的，对沈今禾不敢碰。
沈今禾是沈家老幺，又是闺女，从小被宠着长大。
加上她脾气火爆，嗓门大，发起火来连王春花都怕三分。
所以谁想动她的东西，得先掂量掂量后果。
所以沈今禾越吃越壮，身高直接飙到一米六五。
这在村里的姑娘里已经算是出挑了。
站在一起，她往那一立，其他人都显得矮了一截。
苏玥玥要是再仰着头看人，啧，非得把鼻孔里的渣子看得一清二楚。
那副故作高傲的姿态，只会让她自己的狼狈暴露得更彻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