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结结巴巴地说，声音都在发抖。
“八成是听岔了。这医院太安静，耳朵出毛病了。”
女人一听，脸都白了。
“天哪！你要是被你老婆撞见，这事儿咋收场？她要是闹起来，医院都知道了，我……我以后还怎么在这儿住？孩子怎么办？”
“老婆？”
张克胜冷笑一声。
“要不是她能伺候你们娘俩，我早就甩了她！”
“你以为我真稀罕她那张黄脸？她除了会哭，还会什么？”
他转身，伸手扶住女人的胳膊。
“小红，你爸妈走得早，我娘又动不了，没人帮你带孩子。你现在孤立无援，我知道。”
“你再忍几年。等那黄脸婆把咱孩子哄到上幼儿园，我就和她离。正大光明地娶你。”
小红撇嘴，不吭声，但眼里亮了亮。
“你不许回去跟她睡一张床！”
她盯着他，一字一句地说道。
“不睡不睡！”
他急忙摆手，脸上满是慌张。
“你不许对她笑，不许给她好脸色！”
她眯起眼睛，继续加码。
“都依你！她来伺候你，我一个月给她三十块，她收了钱给我，我转手全给你！”
他一边说着，一边把手伸进口袋，做出要掏钱的动作。
小红这才哼了一声，扭过头，嘴角翘起。
“这还差不多。”
这时，医生喊了他们的号。
两人对视一眼，脸上同时换上一副正经神色，低着头快步走进去。
沈翠芬和邹秋雅追着宋晓梅冲上天台。
宋晓梅停在栏杆边，手指抖着指向她们。
“妈！翠芬姨！你们别过来！”
她本想来看看沈翠芬身体怎么样。
要是没事，就回去继续照看那两个病人。
谁知道，竟撞见这幕。
她老公，搂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，神情温柔得让她心如刀绞。
邹秋雅浑身发抖，哭着哀求。
“晓梅！你别做傻事！妈妈求你了，别想不开啊！”
她踉跄着往前扑了两步，双手合十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。
沈翠芬手攥得发白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
她不能倒下，她得稳住，得想办法救下这个年轻的生命。
“晓梅，有什么事，你先过来，跟妈妈说，跟阿姨说。别站在那儿，好不好？别……别做傻事啊。”
她一边说，一边一步步慢慢靠近。
“你这么一跳，便宜的是外人，苦的可是你爸妈啊！”
可宋晓梅现在脑子嗡嗡的，一句也听不进去。
眼前只有张克胜和那个女人的身影，反复闪现。
“妈！为什么？为什么啊？”
她突然转头，泪流满面地望着邹秋雅。
她不懂，为什么自己掏心掏肺地对待这个家，却换来了这样的背叛。
“是我不够好吗？是因为我生不出孩子，张克胜才不要我的，对不对？”
自从结婚以来，她一直在努力调养身体。
中药喝了一罐又一罐，可始终没能怀上。
如今，别人的肚子却大了。
“肯定是这样！全是我不好！”
她低下头，双手抱紧自己，肩膀剧烈地颤抖。
说着，身子往天台边沿凑。
沈翠芬一看，心猛地一揪。
当年她自己也是这样。
陆建国一句“家丑不能外扬”，就让她忍气吞声地挨了十几年打。
宋晓梅恐怕也是被张克胜日复一日地洗脑、贬低，才慢慢觉得自己一无是处。
沈翠芬狠狠一咬牙，猛地往前跨出一步，站到了天台另一边。
邹秋雅顿时懵了。
“翠芬！你干啥？！快回来！你疯了吗？！”
一个已经快要跳下去了，另一个怎么也跟着上来了？
这还怎么收场？
再这么下去，两条命都要交代在这儿！
“秋雅姐，你别管我们了。”
沈翠芬的声音平静得可怕。
“我……其实也不想活了。”
她顿了顿，声音低了下去。
“可我又怕一个人走上这条路太孤单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，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。”
“今天看到晓梅这样，我就突然明白了，她真勇敢。敢把压抑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全吼出来，敢站在这个地方，面对自己的绝望。”
她抬头望向夜空，眼神渐渐柔和。
“那既然她走，我陪她一起吧。你别担心，我会好好照顾她，黄泉路上，我不让她一个人受冷落。”
宋晓梅一听这话，眼泪“刷”地一下就下来了。
“翠芬姨！你疯啦？！”
她嘶喊着，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。
“我是被我男人抛弃了，活得像个笑话，可你凭什么跟着一起死？！你快回去！你有孩子啊！你还那么小的孩子！你怎么能……怎么能这样想？！你别闹了！求你了！快回来！”
她不是真的想死，只是撑不住了。
心里的委屈、不甘、愤怒全都堆成了山，压得她喘不过气。
她爬上天台，是想让人听见她的痛苦，想逼张克胜回头看看她一眼。
可她不怕死，她怕的是死得不值。
怕自己一跳下去，就成了别人口中“想不开的疯女人”。
更怕牵连别人，尤其是沈翠芬。
沈翠芬还有那么小的一个娃。
中顺怎么能承受失去母亲的痛？
沈翠芬忽然笑了。
“可我……比你惨多了！”
“我十八岁那年，就被前夫糟蹋了。一分彩礼都没给，家里人就把我卖进了他家。”
“我给他生了五个孩子，整整挨了十几年的打。”
“家里的事，全是我一个人扛。我没睡过一个整觉，没穿过一件新衣服。”
“可他呢？”
她冷笑一声，眼里全是恨意。
“转头就去勾搭外面的野女人，带回家来吃我做的饭，穿我缝的衣，还在我的床上翻云覆雨！”
“更可恨的是，那女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，竟把我和前夫辛辛苦苦养大的两个大儿子给灌了迷魂汤！”
“他们不但跟我断了亲，见了我连妈都不叫，反而跪着管那个贱人叫‘妈’！你说，这还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？！”
“那时候，我真的觉得，活着还不如死了。”
“每天睁开眼就是羞辱，闭上眼还是噩梦。我站在井边想过跳，站在铁轨边也徘徊过，可每次，我都硬生生把自己拉回来了。”
“要不是惦记着还有三个没长大的孩子，要不是年迈的爸妈还在等我回家……我早该跳了，早在十年前就解脱了。”
“可今天，看到你……我突然懂了。”
她望着宋晓梅，眼神变得温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