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映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
她梦见光怪陆离的恐怖游戏，梦见没有黑夜的系统城，梦见她成为了全世界最厉害的玩偶师，可以用丝线操纵任何人。
她梦见，她可以做到她想要做到的一切。
除了……
“江映月，起床啦！”
这道声音如摔杯破镜，瞬间将梦境砸得粉碎。
头皮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，江映月被一股大力猛地从床上拽了起来，疼得她瞬间清醒，倒抽一口凉气。
宿管笑容灿烂的脸放大在眼前：“亲爱的孩子，怎么还不起床呢？全宿舍就只等着你一个人喽！”
江映月瘦小的身体缩了一下，试图抽回手，却被攥得更紧。
好疼。
她低着头，不敢看宿舍里的其他人。
舍友们早已穿戴整齐，安静地站在床边，眼神平淡地看着她。
那眼神，像在看宿舍里，一件冰冷的家具。
“对不起，王阿姨，我……”江映月的声音细若蚊蚋。
“没事，”宿管笑眯眯地点点头，“赶紧收拾吧，一分钟内出来，才有早饭吃哦~”
她的眼神亲昵友善，落在江映月身上时却粘腻无比。
江映月不由得打了个哆嗦。
宿管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，才踩着硬底皮鞋，咔哒咔哒地走了。
沉重的宿舍门被她轻轻带上。
宿舍里死一般的寂静。
江映月揉着发红的手腕，默默地从上铺爬下来，手脚冰凉。
她拿起床头华丽的校服裙，快速往身上套。
“小月。”
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。
江映月抬头，对上了江映秋担忧的眼神。
江映秋比她早醒，已经收拾利落，快步走过来，帮她理了理衣领，又仔细地帮她系好歪扭的扣子。
“手没事吧？”江映秋轻轻碰了碰她泛红的手腕。
江映月摇摇头，没说话。
能有什么事呢？
都习惯了。
这会儿，其他舍友已经沉默地排好队，准备出门。
两人赶紧跟上了。
走廊里，其他宿舍的门也陆续被打开。
一队队同样穿着粉色校服裙的女孩们鱼贯而出，汇入沉默的人流，朝楼梯口涌去。
楼下，男生宿舍的队伍也出来了。
男女队伍泾渭分明，没有任何交流，只听得见皮鞋踩在彩色积木地板上的啪嗒声。
走出宿舍楼，天光微亮。
五彩斑斓的校园涌入学生们的眼帘。
巨大的彩色积木簇拥成一座座教学建筑，墙壁上画着夸张的卡通壁画，鲜艳的旗帜在微风中飘扬。
这里是圣育学校。
由百年前的大教育家江儒亲手创建，其学校制度也代代革新、拓展，贯穿了这个世界的所有领域。
而江儒，正是江映月和江映秋的曾曾祖父。
江家世代秉承大教育家的先进理念，很早就将姐妹俩送了进来，接受最完美的教化。
每天上午，是寓教于乐的游戏课。
“亲爱的孩子们，新的一天，让我们用‘完美镜像早操’来激活身体和大脑吧！”
领操的老师戴着麦克风，笑眯眯地对台下说话，
“记住，观察、复制、超越！做不到完美的孩子，可以请求一些小小的帮助，来记住正确的姿态哦！”
她抬起手，做出一个个复杂的动作，学生们急忙照做。
场地里开始响令人牙酸的骨骼拉扯声，和学生落下拍子后，压低的惊呼声。
江映月的旁边，一个瘦弱的女孩正在尝试头部运动的姿势。
她前夜刚落了枕，脖子发出可怕的嘎吱声，脸色瞬间煞白，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。
但她不敢停。
因为老师正微笑着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。
“停！”
老师和蔼可亲地喊道：“第七位同学，角度偏差超过十五度！”
“很遗憾，你的模仿失败了。”
女孩浑身一颤。
不等她为自己争辩，两名穿着白色制服的助教便立刻上前，将她架了起来，带到场地中央的特制金属台前。
框架上有各种卡扣和束缚带。
“看来，需要一点外部的辅助，来帮助你获得正确的肌肉记忆呢”老师的声音依旧欢快。
女孩被强行固定在金属台上。
程序开始运作，金属台发出沉闷的嗡鸣，强行将她的头颅和脊柱扭转到标准角度。
女孩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呜咽，身体剧烈颤抖。
“看，多么标准的姿势啊！”
老师对着其他面色惨白的孩子大声赞美，“这就是追求完美的精神！记住这种痛苦，它会帮助你下次做得更好！重复十遍记忆辅助！”
金属台竟真的继续运作了起来。
它将女孩扭曲到极限，再缓缓放松。
其他孩子们目不转睛地看着，纷纷鼓起掌来，喊着口号：“感谢指导！追求完美！”
江映月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，她死死咬着嘴唇，强迫自己跟着鼓掌欢呼，
她仿佛听到，被自己拍红的手掌也在尖叫。
……
下午，则是文化课。
江映月很聪明，总是最优秀的孩子，拿到最好的成绩。
在繁复的知识点学习后，晚饭前的最后一节，是思想品德课。
她抄写完《校园行为规范细则》《正常人行为规范细则》后，便加入了课上的朗读。
“我愿为集体奉献一切，包括我的时间、我的爱好、乃至我的生命。”
“我忠诚于正常人生的轨道！”
“我愿意割舍我的童年！”
“我愿意优化我的理想！”
“我愿意支付我的健康！”
只有老师慷慨激昂地领读着，孩子们也读得热血沸腾。
江映月口干舌燥，有些想吐，却不知道此刻吐出的是呕吐物，还是自己的灵魂。
她环顾四周，有些出神。
朋友黎小梅似乎总是坐立不安，她裙子后面那根毛茸茸的棕色狗尾巴，好像比昨天又长了一截，不安分地扫着椅子腿。
同桌韩子林头发里支棱出来的那双牛角，轮廓似乎更明显了些。
她想起课间休息时，自己看见隔壁班的张莉照镜子。
那镜子里，映出的竟是一张小丑的笑脸。
想到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，江映月哆嗦了一下，头更疼了。
她浑浑噩噩地抬起酸涩肿胀的眼睛，看向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语文老师。
一股寒意窜上心头。
老师的脸……
她怎么看到了一张，红色眼睛的兔子脸！
兔子面无表情地看过来。
江映月猛地低下头。
大脑像是被沸水烫过，又被刀片一丝一丝地将骨头挖掉地疼。
她忍不住弯下腰，干呕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