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就那样静静坐在床榻边,目光落在程庭芜沉睡的脸庞上,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。
胸口的坤玉还在微微发烫,银色的微光随着他的气息起伏,像是在无声呼应着不远处乾玉的存在。
而另一边,功夫不负有心人,调查也总算是有了些进展。
贺云骁将这段时间搜集到的失踪者信息整理在一起,反复比对后,发现了一个此前被忽略的共性。
所有失踪的人,都带着极为明显的角色特征。
失踪的老人,都是邻里口中出了名的长寿者,平日里待人温和,总爱给孩童分些点心,完全符合人们对慈爱长辈的刻板印象。
被掳走的青年人,无论男女,性格都格外和气,街坊遇到困难时总会主动帮忙,身上找不出半点尖锐的脾性。
就连失踪的两个小孩,也都是模样讨喜、嘴甜爱笑的类型,见了陌生人会主动问好。
“这些人就像被精心挑选出来的模板。”贺云骁指着名单上的记录,语气凝重地开口道。
“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复杂的特质,全是最正向、最单一的标签,凑在一起看,就像一张刻意摆拍的全家福,每个人都带着最标准的笑脸。”
对于这个结论,梅映雪和高文州也十分赞同。
梅映雪将失踪者名单细细看了一边后,眉头微蹙:“按这个挑选逻辑,器灵的目标很明确,不像是随机作案。”
“每个器灵都有自己的执念,难道这个器灵的执念,是拥有家人吗?”
“只不过,器灵是器物生灵幻化而成的,从诞生起就没有真正的亲人,更没有所谓的家庭。”
“正因为这样,它才会想从人间抓来符合这些家庭角色标准的人,让他们扮演自己的家人,填补这份空缺?”
一旁的贺云骁听完,立刻点头附和,表示同意这个猜测。
高文州则叹了口气,补充道:“只是奇怪,前几日它还接连动手,这两天却突然沉寂下来,一点动静都没有。”
随着器灵停下动作,荆江城内紧绷的气氛确实松了些。
之前因人口失踪案闭门不出的百姓,见街上太平了几日,也渐渐敢打开房门,三三两两地出来采购、走动,冷清的街巷总算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生气。
可这份平静,却让高文州愈发不安,他看着窗外零星的行人,忍不住开口:“那器灵该不会是离开了荆江城吧?要是它换了地方作案,我们之前的线索就全断了。”
贺云骁却认为事情并没那么简单。
“器灵挑选目标的规律这么清晰,显然是在完成某种目的,没达成之前,它不会轻易离开。”
“现在的沉寂,更像是在准备下一次动手,我们不能放松警惕。”
果不其然,隔日城中突然又出现了人口失踪案,几人循着报案人提供的线索,锁定了最新的案发地点。
梅映雪从现场所遗留的物件上,确认了那股特殊的灵力波动正是器灵所留,当即与贺云骁、高文州商定,将调查活动的重心转移到此处。
可刚定好方向,梅映雪就有些为难的开口。
“既然器灵每次动手的目标都是经过精心考量的,那以我为饵的法子,还行得通吗?”
“万一它根本不选我这种类型,那该怎么办?”
贺云骁闻言,立刻低头翻看手里的失踪者名单,手指在性别那一栏反复划过。
“你顾虑得有道理,按这份名单来看,失踪人员中,男子明显要比女子少一些。”
他顿了顿,眼神扫向一旁的高文州。
“若器灵是在挑选目标,凑齐所谓的全家福,为了配平,下一个目标大概率是年轻男性。”
“要不,这次换高文州上?”
“啊?”高文州猛地抬起头,脸上满是意外,指了指自己,“我、我来当饵?”
贺云骁挑了挑眉,语气带着几分调侃:“怎么,你不愿意?要是你觉得不妥,那我来也行,反正左右都是要有人引它出来。”
高文州连忙摆手,语气有些局促:“不不不,我不是不愿意!就是……就是没咋干过这种事,一点经验都没有,怕到时候演砸了,反而误了正事。”
梅映雪见他这副紧张的模样,忍不住轻声笑了笑:“没事,你不用有太大压力。”
“你只要正常在目标区域内活动,表现出孤身一人的状态就好,不用刻意演什么。后续的拦截和牵制,交给我和贺大人就行。”
贺云骁也在一旁点头附和:“对,你主要负责引,剩下的我们会配合。”
“好好好,那就我来吧!让我来会一会那家伙,究竟是何方神圣!”高文州握紧拳头,斗志昂扬。
计划定好的第二天,天就下起了小雨。
细密的雨丝织成一片灰蒙蒙的帘幕,将荆江城西的街巷笼罩得有些冷清,青石板路被雨水打湿,泛着淡淡的水光。
偶尔有几声屋檐滴水的嗒嗒声,更显街巷的安静。
高文州独自一人,坐在街角一家闭店商铺的屋檐下,一只手攥着个酒壶,另一只手撑着脑袋,眼神放空望着远处的雨幕发呆。
时不时仰头喝一口酒,眉头微微蹙着,瞧着格外寂寥。
躲在斜对面的贺云骁与梅映雪,紧紧盯着高文州所在的位置,不敢有丝毫松懈。
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,巷口的阴影里忽然有了动静。
一个年轻男子,撑着伞,缓缓从小巷内走出——正是影奴。
他没有立刻上前,而是走到街角的角落里,靠着斑驳的土墙站定,目光紧紧盯着高文州,带着几分审视。
看了许久,见高文州始终孤身一人,才迈开脚步,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,开口搭话。
“兄弟怎么一个人在此处喝闷酒,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?”
高文州听到声音,缓缓转过头,故作迟钝地看了那影奴一眼。
他刻意压下眼底的警惕,只留了几分茫然与落寞,尽量维持着表面的人设,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开口。
“也不算什么难处,就是……我打小就是孤儿,一个人在外漂泊了这么多年,没个亲人,也没个落脚的地方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重新落回雨幕里,语气又沉了几分。
“如今逢着这阴雨天,街上冷冷清清的,看着别人有家可回,心里就更觉孤独,只能喝点酒暖暖身子,也暖暖这空荡荡的心。”
说罢,高文州仰头又喝下一大口酒水,酒液顺着嘴角溢出一点,更添了几分狼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