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炎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,继续加码。
“工分不止能换吃的。攒够五十个工分,可以换一套干净的铺盖。攒够一百个工分,我赏你们一壶酒!”
“干得最好的,我不但让他吃好喝好,我还可以让他……管着你们!”
江炎的目光,从人群中扫过,最后落在一个身材瘦小,但眼神却透着几分精明的俘虏身上。
“你,叫什么名字?”
那人一个激灵,连忙躬身回答:“回……回大人,小的叫猴子。”
“好,猴子。”江炎指着他,“从今天起,你就是他们的工头。负责给他们记工分,也负责监督他们干活。你每天的工分,是他们所有人平均工分的双倍。他们要是偷懒,我就扣你的工分。干得好,他们吃肉,你就能喝上肉汤!”
被叫做猴子的俘虏,先是一愣,随即脸上涌现出狂喜之色!
他想都没想到,这种天大的好事会砸在自己头上!
“谢……谢大人!谢大人!小的一定好好干!绝不辜负大人的期望!”他点头哈腰,就差跪下来给江炎磕头了。
而其他的俘虏,则用一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看着他。
孙德胜拄着锄头,冷眼看着这一幕,心里一阵悲凉。
他明白了。
江炎这一手,太毒了!
他根本没想过要收服他们,他只是用最原始的欲望——食物,将他们彻底分化,让他们从同生共死的袍泽,变成互相竞争、互相监督的敌人!
一个工头的位置,一碗肉,就足以让他们抛弃所有的尊严和义气。
果然,江炎的下一句话,彻底击碎了孙德胜最后的一丝幻想。
“至于你,”江炎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孙德胜身上,那眼神,就像在看一件无用的垃圾,“你腿脚不便,重活干不了。你就负责给他们挑水吧。什么时候挑满了十缸水,什么时候才有饭吃。”
说完,他不再看孙德胜一眼,转身对赵勇吩咐道:“看好他们。谁敢闹事,直接打断腿,扔出去。”
“好嘞!炎哥您就瞧好吧!”赵勇狞笑着,拎着一根粗大的木棍,在手里掂了掂,那眼神,看得一众俘虏心里直发毛。
一场别开生面的“劳动改造”,就这么开始了。
方子衿站在远处,将这一切从头到尾看在眼里,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地发凉。
他走到江炎身边,嘴唇动了动,想说什么,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“方先生,觉得我这么做,有违仁德?”江炎头也没回,淡淡地问。
方子衿叹了口气,苦笑道:“大当家这手段,堪比商君之术,驭民五术,也不过如此。只是……以利诱之,终非长久之计。一旦他们缓过劲来,怕是会生出祸端。”
“长久?”江炎笑了。
“我为什么要跟他们谈长久?”
他转过头,看着方子衿,那眼神深邃得让人看不透。
“方先生,你记住。对付饿狼,你不需要把它变成忠犬,那太费时费力,也太天真。”
“你只需要在它面前,扔一根骨头。”
“一根让它看得见,却要费尽力气才能啃到的骨头。”
“只要它还有力气去追那根骨头,它就没空回头来咬你。”
江炎说完,拍了拍手上的灰,朝着山寨里走去,留下方子衿一个人在风中凌乱。
是夜。
黑风寨的田埂上,燃起了几堆篝火。
劳作了一天的俘虏们,正排着队,在一个临时的伙房前领饭。
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,但眼神里,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光彩。
“猴子,十五个工分!一碗肉,两个白面馒头!”
负责分饭的伙夫大声喊道。
猴子满面红光地从人群中挤出来,接过那只盛满了炖肉的大碗,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,那表情,幸福得像是当了皇帝。
他得意地扫视了一圈周围那些投来羡慕目光的同伴,故意将碗里的肉块颠了颠,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到一边,大快朵颐起来。
“张三,八个工分!一个白面馒头,一碗杂粮粥!”
“李四,五个工分!一个白面馒头!”
“王五,三个工分!杂粮馒头一个!”
……
有人欢喜,有人失落。
那些拼命干活的,手里捧着香喷喷的白面馒头,狼吞虎咽,仿佛吃到了人间美味。
而那些偷懒耍滑的,只能拿着一个干巴巴的杂粮馒头,就着一碗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粥,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大口吃肉。
没有打骂,没有训斥,但这种赤裸裸的区别对待,比任何惩罚都更让人难受。
孙德胜排在队伍的最后。
他今天拄着锄头,一瘸一拐地在山泉和水缸之间来回走了几十趟,直到天黑,才勉强挑满了五缸水。
“孙德胜,两个工分。杂粮粥一碗。”
伙夫面无表情地舀了一勺稀粥,倒进他破了个口的碗里。
那粥,稀得跟水一样,里面只有零星几粒米。
孙德胜端着碗,走到一个最阴暗的角落,蹲了下来。
他看着碗里自己那张苍白憔悴的脸,一股巨大的悲愤和屈辱涌上心头,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,滴进粥里,泛起一圈涟漪。
他想把碗摔了。
可肚子里那阵阵的绞痛,却让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。
他只能低下头,像狗一样,一口一口地舔食着那碗冰冷的,带着他眼泪味道的稀粥。
就在这时,一个身影在他面前蹲了下来。
是猴子。
他手里还端着他那碗吃剩下的小半碗肉。
孙德胜抬起头,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看着这个昔日的下属,今日的工头。
猴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,他挠了挠头,不敢看孙德胜的眼睛,只是把手里的碗往前推了推,压低了声音。
“孙……孙哥,吃点吧。”
孙德胜没动,只是冷冷地看着他。
猴子叹了口气,把碗放在地上,从里面夹起一块最大的肉,不由分说地放进了孙德胜的粥碗里。
“孙哥,别犟了。”
猴子的声音里,带着一丝恳求。
“江大当家那话,我听明白了。他就是想让咱们自己斗自己。咱们要是真这么干了,就全完了。”
“你得活着。只要活着,总有办法。”
说完,他不敢再多留,起身快步走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