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哥，”沈君墨压低声音，便是他性子一贯温润，此时眼中也多了几分狠厉：“难道我们就这么等着？那阿史那·卓昀躲在馆驿里，有使臣身份护着……”
沈君瑞抬手止住他的话，目光深邃：“明枪易躲，暗箭难防。他既敢派狼卫出手，必有后招。我们一动，反倒可能落入圈套。如今他被重兵围困，如同困兽，最易焦躁出错。巡防营和京兆府的压力，够他喝一壶。”
他看向沈明珠：“明珠，带明曦回房歇息。今夜府中不安，你们姐妹待在一处，相互照应。”
沈明珠点点头，心知兄长们还有要事商议：“大哥二哥也请小心。”她转身，轻轻拉过一旁始终安静，不曾开口说话的沈明曦，“曦曦，我们回去。”
姐妹俩相携走出灯火通明的正厅，步入回廊。
府内各处都增派了护卫，火把林立，将花园小径照得亮如白昼。
“姐姐，”沈明曦的小手紧紧攥着明珠的衣袖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：“前世，并未发生今日的刺杀……”
尤其是今日的那一箭还是冲着柳琳琅来的，若非沈君瑞没有跟沈沉戈一起去平塘、若不是他反应快拨开了那支箭……
想到后果，沈明曦便感觉到背后涌上一阵阵的寒意。
“是啊……”沈明珠垂眸，伸手将她冰凉的手包在掌心，温声安慰：“别怕，有祖父、父亲、大哥二哥在，有这么多护卫在，我们很安全。那些人……会付出代价的。”
回到院中，沈明珠又同沈明曦一道去了她的屋子。
屋内，云芙早已备好了安神的热汤。
沈明珠亲自看着妹妹小口小口喝下汤，又替她掖好被角，坐在床边陪着她。
烛火跳跃，映照着沈明曦苍白却异常沉静的侧脸。
“姐姐，”沈明曦忽然开口，声音很轻，带着些许的疑惑：“那个北疆王子输了箭，丢了脸，他哥哥就派人来杀母亲……可为什么，我觉得，这件事儿有古怪？”
她清澈的眸子看向明珠，里面没有恐惧，只有深深的思虑，“姐姐，你说，他若是真有心刺杀，会这般明晃晃地用北疆的狼卫箭吗？”
北疆使团还在炎国呢，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动手了，他们当真是没有考虑过后果吗？
沈明珠握着她的手猛地一紧，沈明曦的话，瞬间拨开了她心头的迷雾。
她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，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。
北疆的确有动手的动机，可此时动手，无异于自掘坟墓。
若炎国真追究起来，完全可以以此为理由，将所有人都扣押下来。
这样一来，阿史那·卓昀自己也跑不了。
她目光沉沉，望向窗外。
更深露重，整个将军府在重兵护卫下沉默着，警惕着黑暗中可能隐藏的所有危机。
而京都的另一端，被重兵围困的北疆馆驿，馆驿最深处的房间内，烛火昏暗。
阿史那·卓昀焦躁极了，在铺着兽皮的地上来回踱步。
他身边精美的瓷器碎片散落一地。
“废物！都是废物！”卓昀声音嘶哑，带着压抑不住的狂怒：“连个手无寸铁的女人都杀不掉！还暴露了狼卫的箭！现在好了！炎国的兵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！我们成了瓮中之鳖！”
他猛地停住脚步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跪伏在地、浑身颤抖的侍卫头领：
“蠢货！是谁让你擅自行动的？！本王说过，没有我的命令，不得轻举妄动！”
今日的校场之辱，他恨！
炎国杀他北疆将士数万人，他恨！
但他更清楚此刻身在敌国都城，小不忍则乱大谋！
那狼卫箭矢的出现，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！
原本两国边疆就不算安宁，这下算是将他彻底推到了炎国朝廷的对立面！
此事若是处理不好，他就要永远跟那个位置失之交臂了——
想到大哥得意的嘴脸，阿史那·卓昀面色越发阴沉，一脚将人踹倒下。
“王、王爷……”侍卫头领抖如筛糠，声音之中全是欲哭无泪的无奈：“属下……属下并未下令啊！”
“那支箭……那支箭不是我们的人放的！狼卫所有死士皆在馆内待命，无人外出！属下以长生天起誓！”
“你说什么？！”
听了这话，阿史那·卓昀如遭雷击，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，巨大的错愕取代了愤怒。
不是他的人？那会是谁？那支带着狼卫标记、淬着北疆剧毒“狼吻”的箭……是谁？！是谁要冒充狼卫刺杀镇北将军夫人？
他很快反应过来，旋即骂了句脏话。
有人在算计北疆使团！
暴怒重新席卷而来，阿史那·卓昀咬牙切齿，恨不得将这事的幕后主导者生吞活剥了，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：“查！给我彻查！到底是谁！”
与此同时，京都另一处不起眼的幽深宅院内。
祁衡言依旧坐在那间飘散着劣质沉香烟气的书房里，对着烛光，细细描绘着一幅古画的最后几笔。
于奉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角落阴影里。
“主子，事成了。箭已射出，沈夫人受惊，毒箭被沈君瑞挡下，狼卫标记已暴露。北疆馆驿被重兵团团围困，沈家人震怒。”
祁衡言笔下未停，唇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。
阿史那·卓昀那个蠢货，现在想必是又惊又怒吧？
“很好。”他满意地点点头，声音轻柔，却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：“于奉，这把火，烧得还不够旺。接下来要怎么做，还需要我说吗？”
他放下笔，拿起案上一枚不起眼的黑色小印，在刚刚完成的画作角落，轻轻盖下一个模糊的、形似鹰爪的暗记。
“回主子，我已让人将那个东西趁乱送进北疆使团所在的馆驿。”于奉躬身，整个身影完全融入黑暗中：“它会在最适合的时候起作用。”
这次，沈家是决计无法逃脱了。
祁衡言冷笑一声。
敞开的窗柩灌进来一阵夜风，吹得屋里烛火猛地一跳。
阴影明灭，祁衡言面上的笑容在摇曳的烛光下越发显得狰狞扭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