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宫内，一个身着玄色龙袍的男人偏头，看着江文舒曾经住的主殿，眸色深沉，没有人知道他在思考些什么。
帝王之心深不可测，跟随其身后的太监们眼观鼻，鼻观心，沉默不语。
随着一道沉闷的叹息声和轻微地挥手，太监们哗啦啦地跪倒一地，听从这位九五至尊的安排，有序地离开。
现下此地就剩皇帝一人。
他带着上好的桂花酿，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。
想当年行军打仗时，才没这么多约束。
在宫内，不仅仅是嫔妃，皇子女需要遵守戒律，他身为皇帝，更要以身作则。
被束缚的又何止她们。
他忽地仰首，喉结滚动间将一杯桂花酿一饮而尽，几滴残液顺着他的下颚滑落，滴到玄袍上，玄袍的颜色更深沉几分。
如同他的眸光，深潭中落入几块石子，惊起几道波纹。
身后传来异响，皇帝手掌伏地，撑起身子，侧身看向来人。
“许久不见。”皇帝递过去另一杯桂花酿，嘴角勾起淡笑，眼底却平静无波。
来者正是狐岫凝，她想着以前的宫女向皇帝行礼的姿势，入乡随俗，好歹眼前人是个皇帝，此行有要事调查，总要给他点面子。
皇帝看出她的意图，抬手制止：“不必行礼。”
狐岫凝听他这么说，也就停下动作，她始终与皇帝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，若是谈不拢，也好即时撤退，皇帝不可能毫无准备。
如此想着，狐岫凝同样扬起淡笑：“好久不见……此为何意？”
“若是猜的没错，你应该就是那只狐妖吧，也就是昭儿收养的那只小狐狸，名为小爱？”
皇帝虽然话为疑问，语气中却满是坚定和自信。
“我的名字，狐岫凝。”她顿了顿，再次说道，“我没学习过宫廷规矩，并无冒犯之意。”
皇帝将手中的酒杯往前一递，笑容似乎多了几分真心：“朕明白。你约朕，所为何事？”
狐岫凝没有思考几秒，便顺手接过，拿在手心，低头假装抿了一口，趁此时间，她的大脑快速运转。
“江中鲤中了魔气。”
皇帝一愣，随后脸上笑容变大：“是，居然这么查出来了，这是怎么做到的？”
“你猜。”狐岫凝眯着眼睛，抿唇笑着，倒真像一只狐狸。
皇帝眉头一挑，倒是许久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。
“罢了罢了，仙子可会驱魔？”他感觉若是继续聊下去，一个晚上都聊不完，于是直接进入正题。
“会。”狐岫凝点头。
皇帝眼前一亮，声音都有些焦急：“仙子可否帮我将宫内的魔气驱散？事成之后，朕定有重谢。”
听到重谢二字，狐岫凝的耳朵动了动，轻咳了一声：“金银珠宝？”
皇帝眼底浮现笑意，知道这件事可成，紧绷的身子半松懈下来。
“朕知仙子要金银珠宝无用，好巧不巧，前些年有一仙长送了朕一枚内有天材地宝的秘境钥匙，此便为重谢。”
秘境钥匙……狐岫凝其实对这个不太感兴趣。
大福一直观察着两人的反应，听到秘境二字，瞬间狂点头，但是主人好像不怎么感兴趣，这怎么行？
他拉了拉狐岫凝的衣角，在狐岫凝目光垂下时，上下嘴唇一碰，比了一个口型。
“要。”
既然大福想要，那便同意下来吧。
不过……
“我想知道当年江中鲤的事情全部经过，还有江家灭门惨案。”狐岫凝神情正色道。
“老事了，说起来也是朕对不住将军。”皇帝眸色忽地转向忧伤，猛地仰灌下一杯酒水，一杯接着一杯，连续三杯下肚，再次抬头时，眼神已经有些迷茫，脸颊红润，似乎只有喝醉了，才能吐露当年的真相。
他抚摸着茶盏，桂花酿的琥珀色在烛火下泛着微光，却照不亮他眼底的晦暗。
“既然你想听，告诉你也无妨了。”
“当年我与江中鲤一起在战场杀敌时，她为了朕身入魔气，可是这个魔气并未立即发酵，而是默默的侵蚀她的神经，后来我登基称帝，她自请镇守边疆，敌军来犯，在战争最后时，她急火攻心，身体内的魔气发作，两方本就伤亡惨重的人马基本全军覆没。等我知晓这个消息时，匆匆赶到，却也只救下了一人。”
狐岫凝想起一个人名：“小六？”
皇帝点头，没有意外她为何知晓。
“江中鲤眼神迷茫，嘴中念念有词，朕想要上前，她却眼神阴郁，允许所有人的靠近，却不允许朕接近一步。”
“可没过几个时辰，她便同意了跟朕回宫。”
“可是她好像忽然间对所有人都有了敌意，朕无奈，只好将她锁进天牢，用铁链锁住手脚，她的样子已经不再适合见人，可有人问起她在何处，朕也只能对外声称她也死在了那场战争中，这样才能保全江中鲤从小到大引以为傲的将军府百年佳名。”
“朕寻遍了名医，求仙问果，国监寺中的修士告诉朕，只有以同胞兄弟姊妹的血肉为引才可抵挡魔气的继续入侵，朕将此事告知了江夫人，江夫人又询问了江家二小姐，没几日，她便求见，要当朕的嫔妃。”
“未婚嫁的成年女子在宫中常住会传出流言蜚语，为了避免引人耳目，朕便允了。”
“后来，江中鲤久违的恢复了神智，朕与她互相暗生情愫，一时之间不能自已，朕……与她一夜缠绵，于是她怀了朕的骨肉。”
“可天不遂人意，将军府忽然性情大变，变成了见人就咬的嗜血魔头，朕无奈，只好将他们赶尽杀绝。”
“为了其他子民的安全，朕只能这么做。”
“你哈哎有什么想知道的？”皇帝眼眶已是微红，再次举杯一饮而尽。
狐岫凝想着五年前江中鲤的话，“陛下什么时候知道她是女子的？”
皇帝盯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，勾唇一笑：“第一次相遇时便知道了，她长得艳丽，根本不像男儿的模样。”
其他人每日训练累的倒头就睡，谁会管有没有江中鲤是不是女人，他们也不傻，就算知道了，也不能说，将军府未来的主人，他们是傻了才会跟将军府对着干。